阿姨要请我吃饭，我没有答应。

我只想让她送我回学校去，那里才是我和小雪记忆最多的地方。

站在学校大门口，我不知道应该往哪里走，哪里都充斥着小雪的气息。

我只能像个走丢的孩子一样，恍恍惚惚地往前行。

路过“光棍楼”，我不由自主地停下来。但我并没有走进去。

这里是我曾经不知多少次跟小雪依依话别的地方，我几乎都能嗅到她的味道。

走到1号楼，我的脚步却丝毫不敢停留。

这里的回忆不仅仅有甜美的，还有痛苦的。

当然也有木木的。

可现在想起任何关于她的消息都像是用鞭子往我心上抽打，那是比撕裂更大的痛苦。

我强忍着已经湿润的眼，快步与1号楼擦肩，也与认识或陌生的人擦肩。

即使牙齿咬得咯咯响，还是无法阻止争先恐后的泪水从眼睛里流出来。

我依旧咬着牙，至少阻挡住了埋伏在喉咙里随时要冲出的悲痛。

一个无声流泪的男人昂首挺胸行走在人群当中，会不会很显眼？

我不知道，因为我的眼睛里只有模糊的人影，根本无法判断是否有人在看我，我也不在乎是否有人这样做。

我依然抬头挺胸地走着，即使连路都无法看清。

我感觉小雪就在我的身边，我的所有行为她都会看见，所以我即使流泪也要抬头挺胸的。我要让她知道，我并没有垮掉。

我一直走到湖边，这一段距离可真漫长，长到足以让我回想起关于小雪所有的点点滴滴。

可是这些点滴不知怎么都从我的眼睛往外跑，我拦也拦不住。

走到我和小雪常坐的长椅边，上面已经有人坐了，看样子是一对情侣，女生靠在男生的肩上，两个人在交谈着什么。

小雪从前也是经常靠在我的肩上，可她这个时候不会和我聊天，只是静静地靠着。我也不说话，静静地让她依靠。

她说靠在我的肩上很舒服，我说可以给她靠一辈子。她没有回答我，我以为她是默许了，竟不知那是永别的序幕。

我在旁边的长椅上坐下。

看着那对情侣的恩爱模样，想象着那是我和小雪曾经的样子。

我掏出小雪留给我的那封信，捧在手心里轻轻地嗅着小雪残留的香味。

小雪不喜欢用香水和化妆品，但是她的身上总是自然散发出一种淡雅的香味，好像是栀子花，又像是茉莉花，也像是白色的郁金香。

可是小雪说那只是我的心理作用，她的身上根本没有香味。

现在可以证明我才是对的，她身上是有香味的，要不然信封上怎么会残留有那样的香味。

我小心拆着信封，生怕有一点多余的破坏。

“木牧，对不起，我骗了你，我知道自己伤了你很深，但是你一定不要怀疑，我爱你。

我曾试图逃避对你的爱，结果是我败得一塌糊涂，我彻底爱上了你。

我无数次想过，如果我能早些遇见你，如果我和弟弟不是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或许事情就会完全不一样了。

当然我还是会想办法救我弟弟，但一定不会以这样的方式，那样我就可以继续听你笑，看你逗我笑，我们一起笑……

我还真是喜欢妄想呢，哪里有那么多如果，假设终归是假设，现实从来没有如果。

对了，有一件事我要向你坦白，我是有心撮合你和木木的。木木是个好女孩，我知道她对你有好感，可我舍不得太早把你让给她，我是不是太自私了？要是早些放手的话，你们就不会这样难过了。

不知道你们现在怎么样，你一定要对她好好的，不许欺负她，好吃的好喝的都要先让给她。还有让她少吃些糖，对身体不好。

她爱哭，要是她再哭你就抱着她，然后逗她笑，我想这应该难不倒你吧。

还有那天的事，我要向你道歉，本来是想将自己的身子交给自己心爱的人再走的，一个女人一辈子不能被自己心爱的人拥有，实在是太遗憾了。

但我没想到会给你造成更大的伤害，真是对不起。

我果然是太自私了。

你可不要因为我这样说就感到自责，这不关你的事，要你接受这样一个我实在是太没道理了。

我其实是很幸运的，因为遇见了你。在遇见你之前我总觉得自己的命运很悲惨，直到你的出现，我才意识到我所有的悲惨都是为了等待你。

如果任何获得都是有代价的，那么我想，我所受的苦难都是值得的。

你的出现给我带来了春天，我也因此走出了寒冬，虽然春天很短，可我已经很满足了。

请原谅我的自私，为了满足我对爱情的渴求，却要将你拉近痛苦的深渊，你一定会难过吧。你会哭吗？一定会的吧。

那么我请求你，不要为我流太多的泪，几滴就够了。

我还是更喜欢看你笑，你笑起来的样子就像是冬日的暖阳，是那种暖到心里的感觉。所以我不许你为我难过太久，最好一次眼泪都不要掉。

我还有好多好多话想跟你说，要是能在临走之前看你一眼该有多好啊。

你会一辈子记住我吗？还是忘掉比较好吧……”

“笨蛋，怎么会不难过啊……”

我对着湖面大喊，手里紧紧捏着早已被泪水浸湿大半的信纸。

我突然受惊一样意识到手里的信是小雪留给我唯一的东西。

我赶紧将皱皱巴巴的信纸铺平在长椅上，用手摩挲着，希望能将皱褶都恢复平整。反而因为太用力撕去了信的一角。

我不敢再动它，眼睁睁等着它慢慢风干，小心叠好放进信封里，和那撮头发放在最贴近心口的地方。

“小雪，你放心吧，我一定好好的。”

我用最大的声音朝着湖面喊。

一条红色的鱼跃出一道美丽的弧线，拍打水面的声音清脆响亮。

那是小雪吗？拍打水面的声音就是给我的回应吧。

我用手摸着胸口的信和小雪的头发，嘴角挂出一丝笑容，轻声说:

“小雪，我们走。”

我回宿舍向他们简单说了下事情的前后，他们马上主动给我凑了两千块钱。我又向其他人借了一些，加上自己所有的生活费，大概是凑齐了去云南的费用。

当天便订好了第二天去云南的机票。

我没有跟他们说我会去多久，只说我一定会回来。没有不舍，没要任何人的送别，独自一人踏上了旅程。

下飞机后，我租了一辆自行车，买了一顶帐篷和各种生活用品，我想和小雪仔细看看这里的风景，也是希望能和她多呆一些时间。

就这样，我带着小雪上路了。

我沿着昆明—楚雄—大理—丽江—香格里拉—怒江—西双版纳—玉溪—昆明的路线骑行了大半个云南。

每到一个美丽的地方，我就会找到此地的最高处埋下几根小雪的头发，当然还有我的。

这是我向小雪告白时用过的伎俩，现在我要为她用第二次。

我会和这里的美丽一起陪着她，这样她就不会孤单了。

我还在每个地方都种上了两颗白色郁金香的种子。

它会开花吧。一定会的！

其间我遇到了许多人、许多事；有好的，也有坏的，但我都是笑着。

因为，她在看着。

一个半月之后，我坐飞机回去我的城市。

我知道那里还有一些人在等着我，我不想让他们再为我担心了。

我从到云南的那天开始就没有和任何人联系过。下飞机第二天我卖掉了手机，为了尽量省下每一分钱，我甚至没有用公用电话联系他们，他们该急死了吧。

一推开205室的门，迎面就扑过来木木，她抱住我哇哇大哭，怎么也不肯松手。

雷雷、大哥、大徐也都围拢过来七嘴八舌的跟我说着什么，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我一句话也没有听清。

“都给我住口，听我说。”我大吼一声。

他们几个立马安静下来，木木也停住了哭声，都等着我接下来要说什么。

“有吃的吗？”我问。

他们又叽叽喳喳起来。

“我都一天没吃东西了，买完机票我的口袋里只剩下两块钱，只够坐公交的。你们就忍心看我饿死吗？”

他们赶紧簇拥着我到食堂。

我点了一笼包子、两块烧饼、一碗混沌，还加上一大杯豆浆，我狼吞虎咽地吃着。

配上我一个月没有打理的满脸胡须和头发，还真像是刚从丛林里跑出来的野人，甚至引来了不少人的驻足围观。

他们开始一个个给我讲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

因为我的不辞而别，班主任大发雷霆，说要处分我。他们几个整天缠着班主任说情才按下了这个事。

木木在我走后的第二天就出现了，她消失的那几天其实是去找小雪了。

她是为了我而去的，她要弄清楚所有的真相。

然而等她找到小雪的时候，小雪已经走了。

她担心我知道后会做出傻事，所以过来陪我。

却得知我已经走了，打电话也打不通，急得半死。

她本来也准备到云南找我，可是被大伙劝住了。

之后每天她都会到1号楼来等我，一直到我出现。

这段时间我父母因为联系不上我，也到学校来找过一次，被他们几个给糊弄过去了，只说我是去学习去了。

后来他们以我的名义给我爸妈发了几条短信，爸妈才算放心一些。

听他们说着这些事，我的眼睛湿润了。

这次是高兴和感动的泪。庆幸自己能遇上这样一群朋友，

我一个劲向他们说谢谢，他们三个转过来抱住我，一句话也没有。

木木坐在一边，望着我笑了又哭，腮边的泪一直没有干。

“木木，小雪葬在什么地方了？我想去看看她。”

我并没有抬头，因为我不想看到木木脸上的眼泪。

“我明天带你去，今天你休息一下。”

木木极力克制住哭腔，反而让声音暴露出更多的悲伤。

我轻轻点头，继续吃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