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不得这样子有多久了。也许从他们相继离开之后开始。

整夜整夜，做着同样一个梦。

梦里，一个狼狈的女孩，一片一片，撕扯自己的心。她说:“对不起，你的爱，我真的承受不起。”

好看的男孩紧紧握着她的手:“对不起黎阳，真的对不起。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男孩盯着女孩，试图从女孩的眼里找到一丝谎言。

女孩还在撕扯手中血迹斑驳破碎的心。

她没有看他。

男孩终于放手，转身离开。那故意挺直的背影强调着没有关系。

只是男孩没有看到，在他转身的瞬间，女孩手中的心散成沙粒……

“你很心痛？”

“嗯。”

“那你为什么还……”

“我很自私。迎合不了他们要的那么多快乐，也不允许欺骗与背叛。”

“可是，你很心痛……”

是的，很心痛……

又一次在这个时候忽然惊醒。然后脑子里想到的看到的全都是那个人的名字和样子。

手指轻轻抚上胸口心脏的位置，却似乎总也感受不到它跳动的旋律。

那么这如此巨大的痛苦，是如何从那空荡荡的胸腔里传来？

起身，在黑暗中小心翼翼挪到窗前。下过雨的夜晚，天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只是黑压压一片，给人极恐怖的视觉感受。

却依稀能看到窗台上蝴蝶花的小小身影。娇小的身躯，在冷风中微微摆动，骄傲着展示它的精神力量——相信，就是幸福。

这花儿是前几天在老婆婆葬礼上他儿子给我的。

天气尚好的五月，空气里都透着闷热的味道。周末，向来喜欢在街边闲逛。偶尔遇到的一个古老的小店，一个安静无人的小巷，都是对长久以来寂寞阴郁的宣泄。

接到她儿子的电话，是在一树紫红的小花对面。

“请问，是黎阳吗？”听筒对面的声音是一种说不出的喑哑。

黎阳两个字却让我惊得浑身一颤:“请问你是？”

“蝴蝶花。”带着明显疲惫的声音在没听到任何回应的情况下一字一顿地继续说道，“我妈就是那个爱种蝴蝶花的老人。她前天刚去世……”

“婆婆……你在哪儿……”双手握拳，鼻子好一阵酸痛。

“我在她家……我有……有东西要……给你……”带着哭腔的男人艰难地吐字。

好久没见过蝴蝶花了。自从那个人离开之后，就再也不敢面对那群等不来蝴蝶的小花儿了。

所以，才在看到那片依旧开得繁茂的蝴蝶花时，终于泣不成声。

高高瘦瘦的男人走过来拍拍我的肩，出口安慰:“你别难过……我很感激在她有生之年可以遇到你……爸爸走后，就很少看到她笑了……后来，你出现了……我每次回来，她都要和我谈起你……她的脸上是很开心的笑容……”沙哑的声音，一定是哭过好多次吧。

“对不起，都怪我一直没有勇气来看她……”站起身，直直地看着他，忽然就有些感动。

这样一个男人，应该是强大的吧。现在，竟也憔悴虚弱成这样子。

我抹掉脸上的泪就笑:“婆婆这一生想必是很幸福的吧。有一个那么爱他的爱人，一个你这么孝顺的儿子。还有，这一大片蝴蝶花。”我蹲下身，拾起地上的几朵落花，“很幸福过，就算消失了，也不会有失落。”

“黎阳，你果然是个懂事坚强的孩子。”他递过手中的茶杯，肯定的看着我笑，“走的时候，她最牵挂的就是你。她说，希望你和云天要一直好好在一起。”

黎阳。云天。

手中的茶杯忽然落地。

很久以前，我还是叫着黎阳的名字。很久以前，我有一个那么爱的姐姐叫黎雪。很久以前，我有一个那么爱我的云天。

很久以前，我以为我拥有世上最美好的东西。

只是，是多久以前了呢……

一只新的茶杯突然出现在眼前:“怎么了？没事吧？”

感激地看向这双手的主人:“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不好的事么？我只是不喜欢自己陷在回忆里而已。

痛苦。后悔。快乐。幸福。怀念。

当所有的情绪一齐向我袭来的时候，总会让自己疼痛到失去理智……

“为什么我提到你名字的时候，你会那么害怕？”

视线慢慢转到那一片开得绚烂的蝴蝶花上。成群的开，却吸引不来哪怕一只蝴蝶。现在，连最爱你们的人也死去。你们，是不是也会很痛苦呢……

他也不在意我没有答话:“知道蝴蝶花的花语吗——相信，就是幸福！”转身将茶杯放到桌上，“黎阳，并不是每一朵蝴蝶花都会等得来蝴蝶的，但是只要够倔强，总有人会在意！”

“可是，蝴蝶花可以等，可蝴蝶，等不了……”

因为，花谢花开都无所谓的。可蝴蝶一旦死去，再也没有下一次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这花儿，为谁而开？”

“为了……蝴蝶？”起身抬头，迎上他坚定的目光。

“只要知道，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有一朵花，只为了等待自己而开，就是幸福的！即使现在还没有找到，即使还要再等无数个轮回，只要相信，就会比较幸福！”

只要相信，就会比较幸福么？

天空忽然下起了细雨。南方的五月，极少可以看到如此温柔的雨。院中的花儿骄傲地撑开所有的细胞，贪婪的吸收上天赐予的让它们可以继续等下去的能量。

闷热消失了。躁动消失了。所有的坏情绪都释然了。

雨停的时候，愉悦的在他的手机上输入自己的名字——黎阳。

离开的时候，他剪了一束蝴蝶花放在我的手上:“记住这些蝴蝶花，记住这儿还有你的朋友。”

“那它们……”有些担忧有些不舍地看向那群兴奋的花儿，低声喃喃，“是不是，就会死掉了……”

“放心，我会和家人一起搬来这儿，好好守护我爸妈的爱情，还有你的能量。”

好久没有如此欢欣，脚步也变得出奇的轻快……

手机的铃声忽然把我从幻境中叫醒:“秋蝶，起床了吗？”

一股暖暖的能量瞬间流遍全身。

才发现，不知不觉，竟已天亮了。

原本漆黑的天空从头顶开始，逐渐淡下来，淡下来，变成天边与地平线接壤的淡淡青烟，最后被一层柔和的淡黄色光芒覆盖。偶有飞鸟经过，露湿的翅膀略显吃力的扇动，却丝毫，没有或停留或跌落的意思。

努力挣脱自己给自己的枷锁，迫不及待就给季凉发短信:“季凉，从此以后我不再是秋蝶，我以后要重新做回黎阳！”

很快就收到他的回信:“黎阳，你知道吗，就算是在秋天，也会有美丽的蝴蝶坚持留下来，寻找自己的蝴蝶花。直到最后一刻，所有的蝴蝶花都凋落。它们，就在一个遥远的地方随着那一场风一起凋落！”

不在乎距离有多远，哪怕隔了好几个轮回。却依然不管不顾，宁愿在远方凋落，宁愿放逐自己去另一个世界。

总是会找到的。

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被忽然种在了周围的空气里，像突然挣脱了所有束缚似的蔓延开来，又迅速生长，把自己安全地缠绕。

季凉，那个和云天有些相似的你，为何总是让我更觉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