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下)
听说过《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这个童话吗?
我想没有人会不知道吧。
恶毒的王后妒忌白雪公主的美貌,竟狠心要将她杀死,白雪公主躲进一片树林中,遇到了七个小矮人,白雪公主得到了小矮人的帮助,最终打败了王后,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恍惚间似乎回到了初中的时候,那时我读初一,江峰读初三。一个悠闲的午后,我和他闲得争论《白雪公主》的剧情。
我问江峰:“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什么道理?”
江峰很逗比地回了一句:“七个小矮人,顶过一个毒王后?”
“当然不是!主角不死,女主永远真善美,女二永远卑鄙无耻,自古以来邪不胜正。为什么最后会是王子和白雪公主在一起?这就说明了权力的重要性,虽然名为《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但以结局来看,小矮人实则是充当了炮灰,Boss是王子!毕竟好事儿都被他碰到了。”
“嗯。”江峰若有所思地点头,“我有必要摆正一下你颠覆的世界观。主角不死可以倒过来说——不死的都是主角。女主永远真善美,女二永远卑鄙无耻——你看校园文和豪门总裁文看多了吧?邪不胜正这话也不对,毕竟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谁知道谁邪谁正呢。至于最后为什么会是王子和白雪公主在一起,除了权力的因素外,还有,这是一个看脸的时代。”
“噗嗤——”我忍不住笑出了声,“虽然不太同意你的观点,但我也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耳边突然传来贝多芬《月光奏鸣曲》的钢琴声,眼前场景突然就变得模糊了,最后竟转成了白茫茫的一片。我不知所措地四下看了看,但是四周都是雾茫茫的,什么也看不清。
“听说过《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这个故事么?”
一个空灵清澈的声音从我的身后响起,我连忙转过身,却什么也没有看到,那个声音又从我身后响起:“我来给你讲讲如何?”我再次转过身,却还是没有人。
“你是谁?这是哪儿?”我有些心虚地喊道。
那个声音忽地笑了笑,我心里不由得一阵发毛。
“白雪公主被王后追杀,躲进了树林中,碰见了七个小矮人,小矮人帮助白雪公主打败了王后,白雪公主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可是后来,后来……他们外出时被雷劈死了,因为啊,他们原来是兄妹。”
我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下意识地就闭了眼捂住耳朵大喊:“你闭嘴!闭嘴闭嘴!”
过了好一会儿,好像没有声音了。我于是松开了耳朵,慢慢地睁开了眼,周围没有变,还是白茫茫的一片。我恍然大悟:梦!一定是梦!我急忙掐了掐右手背,“呀!”真的疼,莫非这不是梦?可是这是哪儿?
“在远方的时候,又想你到泪流,这矫情的措辞结构,经历过的人会懂……”
不知道从哪儿传来一阵熟悉的音乐,我仔细听了听——是Vae唱的《幻听》。
“那些不堪言的疼痛,也就是我自作自受,你没有装聋,你真没感动。一个人的时候,偷偷看你的微博,你转播的歌好耳熟,我们坐一起听过,当日嫌他的唱法做作,现在听起来竟然很生动,可能是时光让耳朵,变得宽容。”
音乐快到高潮时却戛然而止,不一会儿又传来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如今一个人听歌总是会觉得失落,幻听你在我的耳边轻轻诉说,夜色多温柔,你有多爱我。如今一个人听歌总是会觉得难过,爱已不在这里我却还没走脱,列表里的歌,随过往流动……”
——是江峰的声音,他把《幻听》的高潮部分唱完了。
我在原地喊道:“江峰,江峰!是你吗?你在哪儿?”
不远处出现一个人影,那个人影从白雾中缓缓走向我,最后停在了我的面前。
“我要走了。”
“啊?”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去亚特兰蒂斯。”
“亚特兰蒂斯不是早就沉没了么?”
“去它沉没的那片海。”
“为什么?”
“海底有一丛花正在开放……”
他刚说完就化为了一团烟雾殆尽,我连忙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团雾气。
“江峰——”我失声大喊,“江峰——”
我猛然从梦中惊醒,右手背传来一阵痛觉,我连忙看了下右手背,手背上有一个小小的伤口,上面还有些血迹,旁边的支架上摇摆着一根针管,针头处还不断地流出透明液体,我皱皱眉:这是,为我打点滴吗?我在哪儿?
我四下环顾,嗅了嗅鼻子,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药味和消毒水的味道,再看看自己,躺在床上,床单被单一色雪白,“哦,原来是在医院。我是怎么来医院的呢?”我努力地想了又想,却还是不得而知。
刚才那些真的是梦啊,手痛原来是针刺的,我还以为是真的,我就说现实中哪有这么莫名其妙的事情。
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江铭走了进来,今天他的脸色比平时要憔悴许多,眼眶还红红的,我以为他是宿醉未醒,便问:“你怎么了?怎么这么憔悴?”
他摇摇头:“没什么,以后如果被雨淋了记得及时用热水洗头洗澡,换干的衣服,就不会感冒发烧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快到12点了。”
听到他有气无力的回答,我疑惑地看着他说:“发生什么事儿了?这不像你啊,莫非你也生病了?”
他看了看我,微微眯起了眼,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他的眼中竟毫无征兆地流出两串泪水,从脸颊滑落。他慌忙转过身背对着我,抬起手似乎在擦拭。
看到他这个样子,我也不由得慌张起来,“江铭,怎么了!到底怎么了,你说啊!”
“昨晚江峰……江峰他出车祸……死了……”
最后的两个字他说得极轻极轻,可我还是听到了,我先是一愣,随即就傻笑了起来:“江铭你别骗我了,我知道肯定又是你们的恶作剧!”
而江铭只是侧过脸看了我一眼,一言不发。
病房里一下子变得很寂静,只听得见墙上的挂钟发出的“滴答”声。
我把指甲深深地掐进肉里,一阵真实的疼痛感传遍我的神经,我使劲摇了摇头,然后大笑起来,“又是梦!这肯定又是梦!”笑着笑着,两排泪水从眼角滑出,顺着脸颊滑落,到脖颈时就褪去了它所有的温度,好凉的泪水!
“假的!一定是假的!”我不甘心地又吼了一声。
我期待着我再次从梦中醒来,醒在我的房间,我会看到窗外偷偷溜进来的几缕阳光,我会嗅到妈妈做的早餐的香味,我会听到江峰在门外不厌其烦地喊我起床。
看着病房里洁白的一切,又想到梦中那一片雾茫茫,我已经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了,就像当初庄周梦蝶一样,不知庄周梦为蝴蝶,还是蝴蝶梦为庄周,可庄周梦蝶是一种忘乎自我的洒脱,而我……
我终于失声痛哭起来,病房里回荡着我撕心裂肺的哭声。
江峰!江峰……
我在心里喊了无数遍这个名字,我不敢相信这会是事实,待我哭得声嘶力竭时,我的意识又渐渐模糊了……
——我要走了。
——去亚特兰蒂斯。
——去它沉没的那片海。
——海底有一丛花正在开放。
冥冥中我又听到了江峰的声音,比往日的更空灵,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他柔声说:“小雪,下一次,我们是互不相识的陌生人。我,在亚特兰蒂斯的终点等你。”
意识渐渐清醒,我翻身下床,穿好鞋子后冲到窗户旁一下子拉开了窗帘,虽是中午,但天色却昏暗得像是快要天黑,远处道路上的车辆仍然川流不息,丝毫不在意天空中无声飘落的小雨,玻璃上结成的水珠一串串地滑落,也滴进了我的心里。我使劲咬了下嘴唇,毅然转过身就朝门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