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应燕氏亲王因生于帝王家，只要野心不大，就可以锦衣玉食的庸碌一世，成年后分封一国，统领几郡，靠着地方百姓的供养足以花天酒地到死而无需半分辛劳。故而有许多庶民都私底下骂这些尊贵的王爷为“蠢蠹”。但武王燕曈却是这些人中的例外。

据说他尚是黄口小儿时便颇喜金戈，好钻研兵法，及至封王蜀地，以弱冠之龄练轻骑三千，大挫西南蕃人，护蜀地万民之安康。他做了二十余年的武王，平日里也没看出他有什么夺玺争位的野心，可这番左筹弑帝的消息一出帝都，他便整顿好了兵马粮草向靳阳杀来。在左肃思心中，想必他已是头等的眼中钉肉中刺，楚王、赵王拥兵数万却皆已伏诛，唯独武王难被制服。蜀地山岭中拼杀而出的轻骑军灵活而骁勇，看似散乱的逃窜入了靳阳之外的山野，实际却死死的围住了帝都切断了漕运与要道。动乱自十月而起，至今已长达数月之久，却仍未迎来一个终结。天和四年初春，，嫩黄的迎春花悄悄缀在新绿之中，可城外的杀伐犹未断绝。

武王不好对付，可一旦对付了武王，其余的兵马都只是不堪一击的跳梁小丑而已。

武王若死，天下归宁。这是左肃思在宫中对自己次子感慨过的话，被他的女儿记下，然后传出宫墙落入了左澪耳中，又经左澪之口，说与了燕晢。

左肃思而今怕是做梦都想让武王去死。燕晢一想起这点便暗暗好笑，对于这位他从前不曾在意的叔祖，也就多了几分好奇。

左澪派出的死士打探到了武王大营所在的位置，挑好了时节便要去寻武王商谈结盟事宜。

“听说武王在九雁岭一带？”燕晢问左澪。

“是。”左澪颔首，“臣等今晚便趁夜色出城，去寻武王。”

“今夜么……带上朕一块吧。”

左澪讶然，“陛下，不可！”

“嫌朕会拖累你们？”

“不敢，只是——此去凶险，陛下身份贵重，臣恐护主不力。何况结盟之事未必能成……”

“怕若不能成，武王会将朕这个皇帝扣下，或是杀了，或是留做傀儡是么？”燕晢满不在乎的哂笑，“既然如此，朕可以扮作你的护卫。叔祖的风仪英姿，朕很是敬仰呢。”

他态度坚决，左澪不好再忤逆，只得点头应下。

待左澪离去后，艾桁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木然了许久后讷讷道：“臣也以为陛下前往九雁岭之行不妥。”

“危险是么？”燕晢随意的翻着杨仲收藏的那些话本，“诚然危险，可你不觉得我若是不去才更危险么？皇帝——皇帝就像货物，被买卖，被估价——我总要知道我这个皇帝，究竟值多少。”

“那请陛下允臣一同前往保护陛下。”

“不用。”燕晢果断回绝，“你们若是一路跟随，被人发现可就不妙了。而且，我有别的事要吩咐——”

“陛下请讲。”

燕晢将话本放下，负手站于窗边远眺天穹碧蓝，片刻后道：“你么这些追随朕的羽林卫，活下来的共四人……史子阳与安国公府沾些亲故，让他去安国公府替朕拉拢李氏一族——左筹的元妻似乎姓李，是安国公最喜爱的孙女儿？告诉史子阳让他好生利用这层关系。周杜出身行伍，在北营和边军都效过力，让他想办法联络一下过去的好友旧部，军中或许就有能用的故人。萧决善谋善辩，让他与朕的御前总管贺安寿一起赴蜀，至于赴蜀做什么，朕一会修书一封交代清楚。艾桁你——”他顿了顿。

艾桁肃然，知道一会燕晢要吩咐他的事绝非等闲。

燕晢的目光却一分分柔软，墨黑的曈在夕阳下映染浅浅的金，带着丝丝的暖意与怅然，“艾桁，你，保护皇后——将她带离杨仲这处宅子，以免殃及无辜，但无论你去哪，都一定要保护好她。”他喃喃，每一个字都是那般郑重，“如我有什么不测，一定要保护好她，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