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尘心未尽思乡县,故人面目已全非1
眼泪是女人最好的武器,即便凰还算不得真正的女人,她也明白这个道理。而当你已然失去如此有力的武器时,唯一能做的,就只有不屈不挠的举起抗争的大旗。这也说明了为什么那么多的军队中少有女子,因为人家只要半遮娇面,梨花带雨一番,便能叫世间手握大权的男子拜倒在石榴裙下,何需再用武力。
当然,前提是你得是个美女。
凰自认绝不是个美女,又没有眼泪可以让她佯装可怜。没办法,只能走最后一条路,成为精神上的起义之师了。于是,在她的不懈努力,祝融的不懈帮助,共工的不懈打击下,她终于修成了辟谷之术。
她要证明给天帝和朱雀看,她是可以为神的。
共工对她的成就颇为惊讶,在他的宣扬下,很快整个神宫没有人不知道她练成了辟谷之术。原本这并非什么新鲜事,但因为朱雀曾有意为难她,大家秉着看好戏不嫌事大的扭曲心理,私下里将朱雀议论的要多可笑有多可笑,也间接让凰收获许多同情票。
话说回来,各位神座交流和沟通的能力还真是优秀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不过一阵风过的时间,流言就从五行殿传到了主神殿。
朱雀自然是怒不可遏,玄武和白虎倒是保持着中立态度,认为你不先去惹人家,人家也不会反击,而且这是第一次有人敢明目张胆与朱雀作对,他们认为这个凡人,哦,不对,现在应该说是这个半仙小姑娘很有意思,非常有意思。
只有青蛟还算冷静,劝朱雀息事宁人,免得再授人以柄,这事才算了结。
长裙越过天梯,凰未曾想到天帝这么快会再召见她。她以为他不想再见她。
殿门微合,宫壁后的金椅上静静开着妖冶长花,空无一人。目光所及,天帝负手静立于云层边缘,乌发未挽,长袍迎风。
冷阳昏黄,在他周身镀上一层微光。凰走到他身后,提裙跪下。
天帝微微偏头,露出没有被面具遮挡的半张侧脸,:“来了?”凰没有答话,保持跪姿恭敬地将双手拢在身前
“我很久没有看过雪了。”
他冷不丁冒出一句感叹,换了个平常随意的自称。凰有一刻怔忪,然后若无其事地收起脸上迷茫,低下头,言语间满是冷漠疏离:“帝尊若想观雪,雪定会为帝尊而降。”
“是吗?”他抬眼望天,几乎立时,雪花翩然落下。
伸手接住一片雪瓣,天帝唇边笑意若有似无。他定定望着掌中微凉的零星一点,眸中浮光掠影,似走过千世万世。覆手放它离去,见它跌落云中,寻不到踪迹。
“你是不是怨我?”
凰再次沉默,不知该答什么。说有,太过直接。说没有,可她分明就在怨他。
“我知道你在怨我。”肩头铺盖浅雪,他似乎并不为得到她的答案而问,兀自叹息:“其实我也想怨自己。可我不能。若我真的怨了,很多事也就不再是原来的模样了。”
凰不懂他话里的意思,但他眉目间的哀愁隐约地诉说着他的无奈。就在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他心底某个隐秘的角落早已丢失的悲伤,那么浓重,连触碰都觉不忍。
忽地,她就原谅了他,没有任何理由地原谅了他。
天帝转身扶凰站起,顺势握住了她的手。凰怔住,挣脱两下,却听他道:“跟我来。”
衣袂纷飞,他长袍掠起带她凌风而行。裙纱于风中曼舞,与雾气交缠一处。他们越过烟云翻滚的天河,在星汉尽头停下。
万千散星汇聚,在他们脚下缓缓流淌。半缺的上弦月落在他们身前,宛若轻舟。天帝跨步而上,凰却愣在原地,似不能相信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溢出一抹笑,天帝略微使力拉她站在自己身旁。凰就着他的手站定,男子干燥微凉的掌心安抚了她惊惶的心情,这才回过些神。
天帝任由凰依着他胳膊,指着月下星海中状如银勺的某处跟她说:“这些是北斗星。北斗星君虽然可以任意变换星辰位置,可此七星却只有我与凤鸟能够驾驭。”
“为什么?”目光被长河璀璨吸引,凰渐渐放松下来。
天帝席地而坐,袍摆沿月色流淌,搅乱河中碎星:“此七星分别名为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最亮的那颗就是天枢。”说着,他食指轻点,勺柄上的第一颗星闪了两闪:“天枢为帝星,天枢灭,帝星陨。其他六星则分别对应六界气场,星动则气动,因此,操纵七星等同于操纵六界,你说,除了我与凤鸟,谁还能做到。”说着,脸上竟还有得意之色。
凰也撩起衣裙坐在月边,从容接受着他的孩子气,调侃道:“谁知道你是不是在吹牛,反正又没办法证实,还不是你怎么说怎么是。”
天帝被她逗笑,揉弄她头顶长发。
动作是如此熟悉,和某人很像。凰再一次陷入混乱,安静端详着他的侧脸。相似的浅笑,相似的弧度,相似的深邃眼窝,若不是她知道帝无求已轮回转世,她几乎要以为他回来找她了。
“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突然想起带我来这里了。”掩去眸中的灼人目光,凰告诉自己只是相似而已。
“让你来感受。”天帝平伸出手,一颗碎星从河中跃出跳到他掌上。他将星星交到尚在诧异中没有反应过来的凰手上,继续道:“你既要为神,就要好好感受自然之力。要先敬畏,才能融贯于身。”
掌心忽闪着微光的星没有温度,她柳眉轻蹙,喃喃自语:“自然之力?敬畏?”
“或许现在你还不能完全明白。”握着凰手腕将碎星放回,天帝拉她站起:“但总有一日,你会懂的。”
又不说清楚。
凰撅起小嘴,百般不乐意。天帝温和地看着她耍小脾气的样子。目光向下触及到她身上的轻纱雪裙,唇边笑意渐渐散去,广袖长挥,淡泊得水蓝色从裙底一寸一寸将长裙染透,徐徐星光掩映下,将她腰身衬得更加灵动纤细,宛若月之女神。
“还是蓝色比较适合你。”天帝替她扶正腰间铃铛,悠细脆响落下,似有星吟唱。
时光悠然静止,四目凝望,彼此的眸中光影辗转。很久之后,凰仍记得当日情景,记得那一地星光,记得她曾仰视过的那人寂寞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