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当时只记入山深,神宫云隐不知处6
不记得是谁说过,日子过得太清闲就会无趣。以前凰还在人间时,虽然因为战乱动荡不能常常出林子去玩耍,可她实在无聊了,还可以去逗鸟扑蝶,爬树摘果,天天都有些乐趣。然而现在,虽然她身在人人敬仰祈盼的神宫,可处处单调,又无事可做,她觉得自己快要憋出内伤了。
那日过后,天帝许久都未再见她,仿佛刻意遗忘那日在殿中的谈话,刻意遗忘掉她这个人。她偶尔不经意间回想起玄武说的那些话,也曾尝试着思考那话里的意思,可惜成效甚微。
或许她一日不为神,便一日无法懂神的心境吧。
直到共工来找她,说要为祝融庆祝生辰,她才暂且把那些事情抛诸脑后。可凰很不解,祝融既为神族,何来生辰。结果,共工给她讲了一个关于祝融身世的故事,让她终于明白祝融的性子为何如此木讷以至于称得上沉闷。
原来,祝融并非生于宇宙洪荒中的神,而是太阳神的儿子。那时,人间尚算祥和。太阳神奉帝旨下界巡视,却在细雨花间遇见一凡人女子。那女子荆钗布裙,乌发如瀑,秀气的眉眼虽非绝艳,却纯真娴静。女子的一双素手摘下沾满朝露的牡丹,莹润指尖染上花香。抬头撞上男子幽深眸色,两相沦陷。
再后来,女子有孕,终被神界所知。太阳神被神兵强行带回,在绝神台上受三道天雷,散尽神灵。他死前跪求天帝,留那母子二人一命。天帝遵守诺言,并未伤害那女子。无奈女子以凡体强行生养神胎,最后精尽而死。
祝融甫一出生,十里红霞燃尽天宫,神界知他必定继承父亲神力,遂开大恩,将他接上神宫,封为火神。
难怪祝融身为上神却住在神宫最底处,难怪神界人人都会让他几分,原来还有这层缘由。
所以你看,神界的人他们也懂爱,也会爱,他们只是被“责任”二字束缚,习惯了不去爱。他们守着这重重天宫,立下断情绝爱的规矩,甚至宁愿杀死自己最亲近的同伴,也不允许任何人打破这个习惯,不过是怕一旦有了例外,就很容易勾起他们心中对于爱的渴望。
再说回给祝融庆祝生辰这件事,凰自然是不会反对,她巴不得赶快热闹一下。这神宫里太安静,安静得没有生气。但共工却有些担心,按照他的说法,祝融的生辰就是母亲的忌日,这事换谁,大概都不会有心情庆祝。
可凰认为,正因如此,才更要庆祝。生先于死,正如希望先于绝望。以死束缚生的希望,等于在给自己织一张迷网,只会将自己困住。
他们现在能为祝融做的,便是将他从这网中解救出来。
柔和日光在五行殿外洒下金雨,苍茫的神宫如往常一般平静。祝融被共工和凰两人连拖带拽的从五行殿中带了出来。他不耐烦的神色在看到殿外的情景时僵在了脸上。
在最近处的云海中,有一簇白日烟火直冲而上,以天为幕,绽放七色彩瓣。砰然之声打破四周的宁静,转瞬即逝的璀璨,将祝融面容映的更盛冬风冷冽。
“你们这是做什么?”
“祝融,生辰快乐。”凰接过共工手上不知从哪里变出的寿桃,欢喜地递给祝融,眉眼带笑:“神宫没有可以做寿桃的地方,这个也不知道共工是从哪里找到的。味道可能不怎么样。不过,反正你们也不吃这些东西,就当是图个开心吧。”
“开心?”祝融反手扬掉面前的寿桃,脸色已近铁青:“你觉得本座现在看上去像开心的样子吗?”
凰似早料到他会有这个反应,俯下身淡定地捡起寿桃,再送到他面前:“你出生在这世上,本身就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既是开心的事,就该好好庆祝。”
“不需要你多事!”祝融怒极拂袖,转身欲走,却被共工一个箭步挡住:“主意是我出的,你有火往我身上发。她还是个孩子,你这样吓到她了。”
祝融狠狠地推开共工,声音沙哑:“她是孩子,你也是孩子吗?她什么都不知道,你也什么都不知道吗?”
“我就是知道,所以才不忍心看你继续这样下去!”共工扯住他衣领,脖上青筋暴起。祝融反手抓住他手腕,威胁道:“放开!”
“不放!”
“你再不放开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就不放!”
提掌运气,祝融一掌打在共工肩上,红色火光四溅。共工踉跄几步勉强站住,不可置信地道:“你动真格的?”
“我警告过你了。”祝融微抿薄唇,双拳暗暗用力,有红光透过皮肤忽明忽暗地闪烁。
“好,你要打是吧,那就来啊,谁怕谁!”说着,共工单手结印,四面八方涌来成千上万滴水珠在他身前聚为水球,合掌前推,水球高速转动着向祝融身上打去。祝融极为不屑地冷冷一笑,长臂振起,掌心冒出蓝色火焰迎着狂风舞动摇曳。他看准水球冲来的方向,双手并印,火焰喷薄而出,从侧面看,似一抹雾气拢住迎面而来的水球。
水火相撞,形成巨大的气流在他二人身周环绕。而在气流中心,他们迎面对峙,各不退让。
凰眼看着他们真的打了起来,心中着急,在气流外围拼命叫喊,让他们住手。可这两人都似听不到一般,谁也不愿意先停手。狠狠心,顾不得危险,凰径直冲进那气流中阻拦他们。祝融共工正全力运气,哪知一个人影突然跑进他们中间,情急之下共同收手,却还是有一分力落在了凰身上,将她打倒在地。
气劲反噬,两人控制不住退了几步,待站稳后都无暇顾及自己,不约而同跑上前查看凰的情况。
“你怎么样了,小凰儿?伤到哪里没有?”共工扶凰坐起,把住她脉门,以气为引顺着她的血脉检查一遍,片刻后庆幸道:“还好,没有内伤。身上呢?有什么地方疼吗?”凰扭扭脖子动动胳膊,没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抬头看到他们如临大敌的表情,安慰道:“我没事,你们放心吧。”
两人皆勉强松一口气。共工拉她站起。想到她刚才的行为,火一下又冒了出来,“啪”一声打在她后脑勺上,怒斥道:“谁让你冲进来的,你知道刚才多危险吗!”
凰捂住发疼的脑袋,相当委屈:“我那不是一时情急,没想那么多嘛,你打我干嘛。“
共工更生气了:“不打你你能长记性吗,再有下一次,你这条小命也就别想要了。”说完,扔下凰和祝融,怒气冲冲地走了。凰无辜地揉揉头,小声嘟囔:“怎么生这么大的气啊?”
“他是在担心你。”祝融拿开凰的手,瞧了瞧她被共工打过的地方,道:“还真用了不小的力。算了,回去吧,我帮你处理一下,顺便看看你还有没有其他的外伤。
“我真没事。”凰摆摆手想拒绝。让一个男人检查自己有没有外伤,这事恐怕不太方便。
祝融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你放心,要帮你检查伤势有很多办法,不一定非用凡人大夫望闻问切那一套。”
说的也对,好歹他也是神,检查方式应该与众不同才对吧。那让他看一下也无妨。这么想着,凰点头应下,任由祝融搀扶着回到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