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当时只记入山深,神宫云隐不知处4
事实证明,当一个正常人和一堆不正常的人在一起时,她才会成为最不正常的那个。就好比现在,面对不分黑夜白天,没有四季更迭,也看不到日暮朝阳的云海神宫,以及那些不食五谷,不需睡眠的神座,凰已经彻底变成走在路上都会引人侧目的异类。
太阳随着浮云飘荡到天空的正中央,凰躺在后殿某个不起眼的房间中,无力地看着天花板,手里的紫金令牌从左手扔到右手,来来回回,已不知过去多久。
这段时日,她央着共工带她从五行殿跑到星辰殿,从掌管宇宙星辰的北斗上神问到共工说过的那位非常不好相处的玄女,大家说的话都跟天帝一样:神族神术是上古洪荒时由天降赐,并非修炼而来,纵使如共工这般热心帮她的人,也着实不知道该如何教授。
由天降赐?由天降赐!
若无法修炼,那她拼着性命上神宫来难道是为了每天饿着肚子看风景吗?天帝还说什么机缘所致,现在看来根本就是在敷衍她。所以,她现在只能躺在五行殿的宽敞大床上,翘着二郎腿抛令牌玩儿。
“扣、扣、扣”
敲门声起,凰悠悠地停下手中动作,不耐烦地偏头问道:“谁呀!小爷我困着呢,别来打扰我。”
小爷?
门那边的共工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喷笑出来。这小姑娘是从哪里听来这么粗野的词,也不弄弄清楚语境,随口便用。
“是我,共工。”再敲两下,陈旧的木门被他砸的晃动起来。凰没好气地坐起,连鞋也没穿,光着脚便去给他开门。
说来也是有趣。本来一开始凰并不喜欢共工那副不正经的模样,可相处日久,再加上祝融又是个有话搁在心里的闷葫芦,她反而觉得共工这个样子很能解闷,一来二去,两人越聊越熟,凰也就忘了人家怎么说也是一位上神,行事越发的放肆随便。
“进来吧。”凰懒洋洋地把门拉开,还没等共工说话,直接反身又躺回床上。
她一贯不给他好脸色,共工自己也开始习惯。在床边的红木圆桌上放下手中托盘,共工摆出一脸的委屈,瞅着她道:“好心给你送饭来,你怎么着也该给个笑脸吧。”
“谁让你送了?”凰一点都不领情,用自己的冷屁股毫不留情地贴上人家的热脸。
共工被她用话噎住,吹胡子瞪眼地拿手指着她,痛心疾首地骂道:“你这人,你们凡人是不是有句话叫‘狼心狗肺’?依我看,用在你身上最合适不过。整个天宫,除了你,根本没人需要吃这些米粮杂食的俗物。你知不知道我为给你找这几个菜费了多大的事?”
凰努努嘴,回击道:“对你来说不就是动动手指头的事,还要废多大劲儿?”
共工喘着粗气,双手叉腰,状如泼妇地瞪着她说:“动动手指头的事?你说的可轻松。上次给你变了几道我下凡时尝过的名菜,你不是嫌淡,就是嫌齁。这次我特地托五谷神下凡布稻时从人间有名的酒楼买回几道,你倒好,还不领情了。算了,你要不吃,我端走就是了。”
“好了好了,看在你这么用心的份儿上,我勉强吃一点就是了。”瞧共工那样,她再不吃他可能就会开始考虑动用暴力,而在这方面自己肯定打不过他。识时务者为俊杰,凰接过筷子慢腾腾坐起,夹起一块红烧鱼送到口中,大概嚼两下后评价道:“还可以吧。”
“还可以?”共工似乎并不满意这个评价,脸一下子垮下来:“还可以是什么意思,是好吃还是不好吃?五谷神说这是他从人间号称‘天下第一楼’的地方买来的,应该相当不错才是。”
凰扔下筷子,无语望苍天:“要不说你们这些神啊,就是在天上住得太久,不常到人间走动,就这水平,我奶奶都做得比他好吃。”更不要说后羿家的烧饼,那味道,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
“算了,你不喜欢,下次我不去求五谷神给你买了。”共工闹起小别扭,抬手间竟就要将这一盘菜全部变走。
“行了,逗你玩的。”凰压下他的胳膊,拿起筷子又往嘴里放根青菜,夸道:“其实还是不错的。”
共工这才笑开来:“这还差不多。怎么样,这段时间学到些什么没有?”提到这茬,凰又没了胃口:“别提了,每个人说的话都差不多,没法教,教不了,哪还能学到东西。”
共工耸耸肩,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他们说的没错,神族神术的确都是与生俱来,与万物同存的。就好比说我与祝融。我的神术来源于六界之水,他的则来源于六界之火。若有一天湖海枯竭,烟消火灭,我们的神术也会随之消失,所以你说,这样,要我们怎么教你。”
她知道共工说的都是实话,但心里那口气怎么都咽不下:“既然如此,帝尊说要我自行修炼,是为了看我笑话吗?”
“也不一定。”共工用食指敲打着桌面,偏头想了想:“帝尊能够看透六界万物的过去未来,也许是他看到你未来有一天可以自行习得神术,所以才这么说的。”
凰半信半疑:“这么说我还有希望?”
“绝对有,而且很大。”共工笃定地点点头,将手搭在她肩膀上安慰她:“你放心,我和祝融会帮你想办法的。你趁现在多吃点,省得以后学神术的时候没力气。”
虽然知道共工极有可能是在安慰自己,但凰想,人生在世,常怀希望总不是坏事,哪怕最终无法达成心愿,也能落个积极乐观的美名。这样自我安慰一番,她心情又好了不少,拿起筷子正想再夹块鱼,门口又响起敲门声。
“谁啊。”连顿饭都不能让人好好吃了。
祝融那沙哑浑厚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小神祝融。帝尊唤姑娘前去见他。小神奉谕来请姑娘。”
门内的凰和共工听到,对视一眼,一个不知所以,一个一脸喜色。共工把她从床上揪下来,推到镜前,将她的长发重新用白色绸条拢住,理去轻纱白裙上的褶皱,扶正腰间金铃腰带,替她换上一双新的绣花鞋,最后审度两眼,才放心的让她离去。
凰觉得他实在紧张过了头,自己第一次见天帝时别提有多狼狈,他也并未因此怪罪自己,可见,帝尊大人对于装扮什么的不甚在意,或者说他看多了楚楚衣冠,觉得偶尔换换口味也挺新鲜。
门外,祝融背对着她,直挺挺立在墙边,怎么看怎么像一截木头。凰走到他面前,示意可以出发。木头点点头,请她先行,自己跟在她身后。凰生平第一次被人护卫,还是一位上神,说不上多开心,如芒在背倒是真的。
出了五行殿,外间日头颇盛。近处无风,远处却传来呼啸之声,云海一望无际,让她想起那日初上神宫。也不知人间现在是何年月,奶奶可还好,无求哥哥投胎入哪户人家。
他们都在等她,可她却不知何时才是归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