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梦说道：“我相信，你也听说过很多关于我的传言。”

怜茉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下：“就那么一咩咩而已。”

司梦笑了：“你知道吗，你说话的时候和小枝一样，都喜欢比划着，所以那一天我看你从太子那里回来，才会希望你不要像小枝一样落得被抛弃的下场。”

“所以……小枝是嫁给了至清王爷，然后被抛弃了？”怜茉大胆猜测了一下。

司梦陷入遥远的回忆：“差不多吧，现在让我回想起那些事情，我都觉得真的已经像被封在箱底的秘密，上面落满了灰尘……”

传言也并非都是假的，确实，是他所爱的女人离开他，选择了王爷。

传言也并非都是真的，那个他所爱的，离开他，选择了王爷的女人，不是像别人传言的那样，是他的爱人，而是他的妹妹。

相依为命，悉心呵护，捧在手心。

那个时候她才只有十五岁吧，他记得她的笑容那样干净。自从他做了梦童，家里状况慢慢好些了，她的笑容也越来越多，也不像以往那么瘦削了。

“小枝，小枝！”他常常是还没有走到家门口就喊着妹妹的名字，然后小枝就像是一阵暖风吹过来一样，转眼就来到他的面前。

“哥哥你终于回来了，你信中说今日回来，所以我早早备好了饭菜准备迎接，方才隔壁李婶托我帮她缝补几件旧衣服，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个时辰，正想着你怎么还没回来，就听到你叫我的名字，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出来看到你了，才敢相信你真的回来了！”小枝说话的时候，喜欢比划，双手一直没有闲着，不断扭来扭曲，如同天真的孩子。

那个时候的他还只是梦童，没有那么多自由的时间，难得回家一次，见到妹妹健康快乐的，他就觉得已经心满意足了。

“你看你，叽叽喳喳的小喜鹊一样，呵呵，赶快进去吧。”他摸了摸她的头发，柔顺的如同她的脾气。

本来小枝应该过着简单幸福的生活，她会慢慢长大，他肯定不会让自己的妹妹受到任何的伤害，然后他会给她找个好人家，不求富贵，只愿有个人如同他一样疼爱着小枝，不忍心让她受到一丝一毫委屈。

可是那一年，一切的美好平静，都被打碎。

南方灾情，国师去占卜救助，那个时候他的师傅司梦暂时主管国师府。

至清王爷鬼魅入梦，请上一任司梦占卜，上一任司梦化解：“王爷出门见到的第一女子便是引子，将引子纳入王爷门下，阴阳之和，渡邪气，王爷即可安好无恙。”也就是，要王爷娶了出门之后见到的第一个女子，将身上的厄运转嫁到女子身上，这样王爷就不会有事，可是那个女子，则变成了替罪羔羊。

那个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梦童，纵然对这种解法心存疑虑，也不敢多言，可是，令他想不到的是，他们出门所见的第一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小枝！

“哥哥！我写信得了国师的允诺，可以来探望你一日，你开心么？”

小枝背着包袱，开开心心的来探望他，没有想到，却变成了被司梦选中的即将做替罪羔羊的女子，他怎么可以接受呢？

接下来的一个月，上一任司梦都没有提及至清王爷娶小枝的事情，他在担忧中度过了一个月之后，就在他以为司梦会因为顾及自己，放弃让小枝做引子的时候，小枝却拉着至清王爷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哥哥，这就是我喜欢的人！”小枝是这样对他说的。

如同五雷轰顶，他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他记得小枝对自己仰头微笑，一副沉浸在爱情中的模样。

“至清王爷见谅，鹿玄有事和小妹说。”他绝对不能失去最爱的妹妹。

至清王爷虚伪的笑着，然后说道：“自然，本王就先出去走走。”

至清王爷走了，他拉着小枝的手说道：“小枝，你不能和他在一起！”他把司梦之前解梦的事情都跟妹妹说了明白。

却没有想到小枝完全对他不相信：“哥哥，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求你成全我们！”

“他是利用你！”

小枝不相信：“不是的，他是真的爱我的，你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吗？哥哥。”

还是梦童的鹿玄痛苦万分：“没有人会比哥哥更加疼爱你，他对你只是利用和欺骗，他娶你也不过是为了把你当做替罪羔羊，你会沾染他的不祥之气，你会替他去死你明白吗！”

小枝哭了：“小枝知道哥哥疼爱小枝，可是哥哥，小枝和至清王爷是真心相爱的，什么都拆散不了得。”

鹿玄有些痛彻心扉：“小枝，你愿意为了王爷去送命，却不愿意陪着哥哥是吗？你为了只认识一个月的陌生人就要离开哥哥吗！你说你们是真心相爱的，我告诉你，就算认识十年、二十年，你都不能懂一个人，你觉得你只认识他一个月就足够了解他，足够爱他了吗？”

“时间不是问题，虽然小枝不能继续陪着哥哥，可是在小枝心里，哥哥能健康幸福，好好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所以，小枝希望哥哥也能给小枝祝福，让小枝和王爷幸福的生活下去。”

“你真的就这么爱他吗？”鹿玄攥着她的肩膀：“爱到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小枝看着他：“哥哥，我爱他，因为我知道他更加爱我，因为我爱他，所以我的一切都是他的，我爱他，所以我愿意付出生命也不觉得可惜，我爱他，我并不期望他能懂得，我爱他，我只希望他能好好活下去……哥哥，你现在不明白，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小枝几乎哭的喘不过气。

鹿玄紧紧抱住妹妹，那一刻，他知道，自己永远失去了她，看着她走向那一条不归路。

三日之后，她就嫁人了。

那一天，她真的美极了，美的仿若不小心坠落凡尘的精灵，她的眼神有些迷惘，四处寻找着什么，当她看到鹿玄的时候，她才定了定心神：“哥哥，你以后自己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他说不出话，只是爱怜的看着她，勉强的，艰难的，浅浅一笑。

他看着她上了花轿，所有人都说他真是有福气，说他日后平步青云，做了国师也说不定。

可是做不做国师对他来说真的不重要了，因为最重要的东西，已经不再了。

曾经他的梦想就是成为国师，这样就能给妹妹最好的未来，可是……

大婚之后，至清王爷便开始冷落小枝，他也听闻，多次想要冲进去见小枝，可是每次都被拦在外面。

他再次见到小枝的时候，就是在她死了的时候。

分别的时候，他记得那漫天的红色，她的凤冠霞帔，她的大红花轿，那些纷飞的红色丝带，那些紧蹙的红色锦华……

再相遇的时候，他只看到漫天的白色，哭声，虚伪的让人作呕的哭声，一副一副伪善的表情。

“小枝，哥哥来看你了。”他那么平静，好像她还活着，就躺在自己怀里撒娇一样。可是那些都是过去了，再也不会重现了，他怀里的是冰冷的尸体和她苍白的不会再有笑容的面庞。

至清王爷已经病愈，他没有丝毫愧疚：“王妃病逝，玉体已经受病理玷污，不能入亡灵，有劳带回鹿家祖坟安置。”

“纵然王爷不提，鹿玄也不会将小枝留下！”他抱着她的尸体，从王爷府出来，一路上那么多人看着他，他却冷若冰霜，他怀里是他一生呵护的女子，如今却再也不能给她庇护。有时候他甚至想要给她一巴掌，如果当初真的打醒她，是不是至少她可以或者，纵然对自己充满恨意，可是她还是或者不是吗？

“小枝，哥哥带你回家。”爱情，再美的爱情都比不过亲情，那是最纯粹的最感情的不带任何条件的情感。有时候爱情让你觉得他是最值得信任最值得付出的，可是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最后守在你身边的还是亲情。

她的笑容仿若还在眼前，却开始渐渐模糊，最后……完全消失……

安葬了小枝，鹿玄去找国师。

“你没来我却已经知道你的来意，你站在我面前我便知道你心意已决。”国师隔着帘子远远说道。

鹿玄跪下：“鹿玄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心气，只怕日后也做不好梦童，徒占梦童之位不若让贤。”

国师从帘子后面走出来：“鹿玄，楚王钦点我金口玉言，我今日便为你卜一卦，你听了之后如若还想离开，我绝不多说一个字。”

“国师赐教。”鹿玄也打算听完国师的话再走。

“你若留下，两年之内可做司梦之位，十五年之内可心愿所偿。”

不得不说，国师的话让鹿玄犹豫了，他想要离开，就是不想面对司梦和至清王爷，不想面对这不可抗拒的命运。不过如果真的离开，那么这些仇恨，这些痛心要怎么消失？只有留下来，才有机会洗清小枝的怨恨和自己的仇恨。

然后他留了下来。

真的如同国师所说，两年之后司梦意外身亡，鹿玄被国师钦点做了司梦。

做了司梦之后，他变得古怪，变得尖锐，因为已经没有值得他去在乎的人和事情了。

他做的就是等待，等待他心愿得偿的这一天。

故事到了最后，怜茉都没有反应过来，半晌，她才问道：“所以国师所说的，十五年之后，也就是……现在？”

这也就是为什么，当楚王让他去至清王爷府的时候，他会问过国师，国师应该是告诉他，应该就是这个时间了。一切都明了了，至清王爷、国师、木梳、小枝……

让怜茉不明白的是：“你真的要为小枝报仇吗？你打算怎么做呢？”

司梦冷笑：“我已经等了十五年，我会在乎一朝一夕吗？如今我一直想知道的，却没有人告诉我的，就是她嫁入府中一直到她去世那段时间里，她究竟是怎么过的。我那么多次去看她，为什么她一次都不见我……”

怜茉已经泪流满面：“如果真的是我的镜子可以帮你，我一定会帮你去看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