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希从孟帝寝殿出来已经是几个时辰以后的事情，太医见他出来，马上进去察看孟帝情况，不一会儿，便听到意料中的一声高呼，陛下殡天了！

陈誉见瑾希出来便是一副失了神的样子，不由得担忧的唤了一声，“殿下……”

瑾希望着前方，喃喃道，“我们的大业真能实现么？”

陈誉疑惑的看着他，“所有的阻碍都已经清除了，从此殿下就是陈国唯一的主人，殿下想做的再也没人可以阻止，殿下无需担心，殿下的抱负终会实现！”

瑾希摁了摁眉心，“的确是所有的阻碍都除掉了，似锦公主那边最近可有什么变故？”

“回殿下的话，公主那边一切安好，属下加派了人手时刻看着，没有任何人可以接近那边，殿下可是要去那边？”

瑾希叹了口气，“不必了，多派些人护着她便是。”

“九公主来过一次，说要见殿下，属下先打发她回去了，殿下可要去见她？”

“不必了，派人看着她，别让她去似锦那边便可。我们去大殿下那边。”

“那君上的后事？”

“召丞相入宫，他想必是最知道如何做的人。”

“是，殿下。”

往日大殿下府人来人往，这会儿倒寂静得可怕，听说殿下的妻妾们着实闹了几日，想要逃跑的有，求情不成撒泼的也有，但最后都像认了命般的安静，府里的下人也终日惶惶不安，以往总觉得能进大殿下府中是莫大的福气，现在只希望能离开不被牵连，只是瑾希的人将这府邸里里外外围了三层，说是苍蝇都难以进出也不为过，何况是人，纵使他们不安想逃也逃不出去。

这般被困了几日，这府里人人自危，死气沉沉，偌大的府邸，最后倒只有瑾离居住的地方有人气。

瑾离自那日从宫中归来，便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不再如同以前一样沉迷于政事与谋算，反而吩咐下人去请了一群歌妓回来，夜夜笙歌，纵情声色，府里乱了套翻了天他也不管，府里的妻妾在他门外哭诉几日想要求见他也不见，任凭那些女子在门外哭得肝肠寸断。

每日他的笑声让门外的将士都心惊。他们虽不知大殿下造反输给二殿下的具体细节，但也知大殿下败的不明不白，人人都知道大殿下母家那边的裴将军带着军队就驻扎在城外几里的地方，但是直到如今大殿下已被软禁，他依旧没有进城，之前原以为有裴将军相助，大殿下这局赢定了，谁知道……

若说是自己能力不够输了倒也罢，偏偏大殿下莫名其妙被自家人反了水，这般失了天下如何能叫人甘心，如今落得这般自甘堕落的田地……将士们摇摇头，大殿下也是一位人物，只可惜了陈国只需要一位君王，只可惜了……

瑾希到瑾离府中时见到的也是这般景象，推开大门，没有管家相迎，整个府中没有一个人走动，府中经过开始那段鸡飞狗跳的日子后变得十分脏乱不堪，因为没人打理，所以犹如抄了家一般。

瑾希问了看守的侍卫一句，“可知大殿下如今在何处？”

“回殿下的话，大殿下自那日从宫中回来，便一直待在阁楼中，不曾踏出一步。”

瑾希还未到阁楼便听见了其中传来的女子的娇笑声，他皱了皱眉，加快了脚步。

阁楼内的情形比他想象中还要糟糕，地上散落着酒杯，瑾离怀里身旁倚着三四个女子，拿着酒杯与他敬酒，瑾离眼神迷离，正与一位女子调笑喝酒。

瑾希从未见过瑾离如此模样，平日里的他高贵自持，从不流连烟花之地，何曾如此过，瑾希蓦然间便动了怒，大声对着那些女子呵斥道，“都给本殿下滚出去！”

那几个女子一直在与瑾离喝酒，喝得正是尽兴的时候，没有注意到瑾希的到来，瑾希突然间的一声大喝，把她们吓得一下子都跪倒在地上，浑身颤抖着不敢说话，谁不知道这位二殿下会是将来的陈王，若是得罪了他，哪里还有活路。

瑾离似乎过了很久才察觉到方才在自己怀中的美人不见了，抬起头缓慢的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几个女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踉跄着站起来想要上前扶起她们，却一个不稳，险些摔下来，瑾希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搀住了他。瑾离勉强站稳看了一下瑾希。

“约！原来是二弟来了，怎么不与大哥说一声，来的正好，与大哥喝酒。”说着便扯着瑾希朝那酒壶走去。“你们赶紧起来，多找些漂亮的女子来，陪我二弟喝酒！”

那些女子听见瑾离的话，心里更加惊恐，她们哪敢再去找些姐妹来，如今能不能保住命都难说。

瑾希厌恶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歌妓，使了个眼色给陈誉，陈誉意会便把这几个人带出去处理了。

“大哥何苦如此？”

瑾离的步伐顿了顿，揉了揉眉心，苦笑一声走至塌前坐下，没有与瑾希说话。

“大哥的酒可是醒了些了？”

“从未醉过又何谈醒来。”

“父皇殡天了，就在不久前。”

“他死了？本该死了。”瑾离嘲弄的对瑾希笑笑，对孟帝的死毫不在意。

瑾希复杂的看着瑾离，“父皇寿宴那天的刺客是你的人吧，大哥，你为何要这样做？”

“为何？若他对你也如同对我一般，只怕你会比我做的更狠，这么多年，我谋算了这么多年，朝堂上步步为营，想尽一切办法合他的意，我以为这场竞争是公平的，可没想到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笑话，我不过是一枚弃子，从始至终，都是一枚弃子！弃子！你叫我如何能甘心，如何能不想杀了他！”

瑾希低下头不语。

瑾离缓了缓自己的心情，嘲弄似的问瑾希，“你也知道此事？”

“恩，最近才知道，从裴将军背叛你，我便知道了。”

“裴将军？哈哈……”瑾离开始大笑，“我一直以为他是我的人，还将筹码压在他身上，可没想到他是父皇的人，他在我身边十多年，我从未怀疑，父皇真是好谋略，十多年前便把我弃了，留着我便是历练你，我原以为我下手已经够早了，只要杀了他，我便能做陈国的王，可没想到，可没想到啊！这步棋他行的妙，真不愧是我们的父皇，两个儿子取其一，将另一人作为工具，够心狠，可笑我竟然以为他待我们是相同的，事事顺他的意，这些年我在他眼里不过是个跳梁小丑，做些自取其辱的事情还沾沾自喜，这般看来他不选我倒对了，我真是愚钝之人。瑾希，若一开始被弃的是你，你该如何？我不过是想拼一把，但最后还是输了，我不后悔弑父，只怪自己没早一点杀了他！”

“大哥……”

“你不必说了，他决定如何处置我？”

瑾希犹豫了一下，“满门赐死。”

“哈哈，满门……”瑾离笑着竟流出了泪，男人从不是不流泪，只是未到最伤心时，“我早该料到是这样，他不会让他的江山受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威胁，这样，便留不得我，斩草便要除根。哈哈，瑾希，得到陈国你又是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瑾希沉默了，喝了一口闷酒，“是似锦，他要似锦嫁去夏国。”

“你答应了？也难怪，他估计也由不得你不答应，你此番前来是特意来告知我他的死讯，还是来探听消息？”

“都不是，瑾希此来不过是想和大哥喝完之前未喝完的酒。”

瑾离复杂的看了一眼瑾希，叹了口气，“也好，咱们兄弟两喝完这最后一杯。”

瑾离站起身为自己和瑾希各倒了一杯酒，“这杯，大哥先喝了！”

瑾希见瑾离饮完，也仰头喝下这杯酒，“瑾希就此别过。”说完瑾希便头也不回的往外走，身后传来瑾离的声音。

“瑾希，看在多年的情义上，让大哥死的有尊严些。”

瑾希的脚步顿了顿，心中有些苍凉，这是他唯一的大哥，但他最后终是什么都没说。

陈誉一直在外侯着，瑾希先行了几步以后，突然听到落后自己几步的陈誉的惊呼声，“殿下，你看！”

瑾希回头一看，方才他与瑾离喝酒的那处楼阁冒起了黑烟，一看便只是走水了，陈誉见此，便想要叫人去灭火，瑾希拦住了他，“不必了，我们走吧。”

陈誉虽然不解，但也听了瑾希的命令，他们出府的时候，那处已经起了冲天的火光，府里的下人也发现走水了，惊慌失措的开始叫嚷，府里乱做一团，提着水便朝那处赶，但看那火势应该是来不及了，妇人的哭声很快传了出来，想来是瑾离的那群妻妾，不知是哭自己没了丈夫，还是哭自己没了靠山。

瑾希在府外望着那处，没有说话，良久，他深深的呼出一口气。

“回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