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嗯,二楼离楼梯最远的有一间放了两台电脑,有一间全是我的书,四间房里都有床,你随意住吧。” 他刚离开我就想起了个很重要的问题,只好又去了他房间把他叫醒。自从他开始决定对我任劳任怨开始,他房间的门就不锁了,方便我随时能够看到他在做什么,随时叫醒他。
“怎么了?”他迅速清醒,翻身下床站在我身边用行动告诉我他随时待命。
我把他拉到被窝里,给他盖好被子坐到床边问他:“你还没回答我,你爸妈知道你出来找我吗?”
他说:“当然知道啊。我大学毕业后就开始全身心的投入到找你的伟大事业里来了,这么大动静他们当然知道。”
“他们同意?”我问。
他掀开被子的一角示意我躺进去,我点头,脱了拖鞋窝进他的怀里。
他盖好被子我这边的被子抱住我,把头埋进我的头发里说:“同意啊。”
“不可能的啊,”我不相信:“如果是我儿子,大学毕业不工作开始到处流浪,一定会打断他的腿。”
陆铭扶额道:“所以我没出生在你肚子里啊。”
我:“真的吗?你爸妈就轻易的让你离开了家?”
陆铭:“我又不是不回去了,过年过节都回去的。我出来给他们找他们也看上的儿媳妇他们当然乐意了。”
我:“我说的是你不务正业你爸妈也不阻止你?”
陆铭一脸黑线:“我哪里不务正业了?”
我:“没有工作,四处漂泊。到处跑的花销还是父母给的吧?”
陆铭想了一会,问我:“你为什么会跟我在一起?我这么不务正业。”
我没有回答。
陆铭抬起我的脸看着我的眼睛重复:“你告诉我,你清楚的知道我没有任何可取之处,你为什么还跟我在一起?”
我抱歉的看他。
他沉默的等着我给他答案,慢慢的眼里开始流露出悲伤:“我知道了。”
我握住他的手想说不是他想的那样,可是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最后一点期待熄灭,抽走他的手说:“是因为心脏对吧?因为我有你父亲的心脏,所以你才跟我在一起。”
我的喉咙发胀,发不出声音。
他起身把我从他温暖的怀里撤出,下床开始收拾衣物。
我无力阻止。
我的脑海里有无数个不要走不要走,可是我一个也说不出来,我那一刻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看着他收拾好东西,冷冰冰的跟我说他走了,然后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严佳在我家照顾了我一个多月。也是那样的任劳任怨。
“放不下他就去找他去啊,他肯定也在等你去找他呢。”严佳洗着碗说。
我在客厅里敲键盘。社里新一期杂志需要我的文章,编辑催稿催的大有我再不交稿就杀我灭口之势,我得用劲好好写。
“跟你说话呢,”严佳听不到我回答提醒我。
我没理她。
我不是不想去,只是我一想到要去找陆铭回来就使不出力气。
“你别跟我装听不见啊。”她洗完碗擦着手走过来说。
“我去不了。”我说。
严佳坐到我身边拿起一个苹果削起来:“他找了你十年,跟你相处了两个月就说走就走了,他也真舍得。”
我说嗯,舍得。
严佳白了我一眼:“我说这么说你也好意思承认?他等了你十年找了你十年,你要不把他气到一定地步他会走?这可是他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想过放弃寻找的人。”
说完她看我看了好一会,看得我脊背发凉着又说:“你说,是不是你现在的样子跟他记忆中的差的太远了?”说着想了一会继续:“他脑子里一直是二十岁貌美如花的女孩子,找到了见到一个三十岁老姐姐,落差太大了所以跑了?”
我没法回答。我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个说法。
她反倒是兴奋了,她想她的这个说法非常合理:“你也是,到手的小鲜肉都让跑了。”
我拿起一个苹果直接啃起来:“你别这么打击我,我大病初愈,你再这么言语刺激真能给我刺激死。”
严佳:“我没打击你啊,我在给你分析情况呢。”
我叨着苹果含糊着说:“不会的,他不是。”
她把苹果从我嘴里拿走,把削好的那个放到我手里,开始削我咬过的那个:“那你说他是什么?”
是什么?
我也不确定。
“报恩?”我说。
严佳摇头:“不是我嫌弃你苏腻,这都什么年代了,你的思想能不能跟着时代前进而前进?这社会谁还会卖身报恩啊?他父母当初又不是没说给你钱,人家可是说了你要什么他们给什么的,是你自己说什么都不要还跑的离他们远远的。这么多年过去了谁还一直记得这茬子事啊?你想想,一个正当年纪又高又帅的男人会仅仅为了报恩而说要付上自己一辈子吗?”
“你觉得是什么?”我问她。
她说:“你面对他会恨吗?”
我摇头。
我真不难过。自从看了父亲的日记,在二爷爷膝上哭过以后,我真的不因为父亲的离世而痛不欲生了。
再说,父亲又不是他害死的,他那时只是个处于死亡之际昏迷的少年,那颗心脏也是父亲同意我同意才放到他身上的。
他没有任何不对啊。
“你对他,是不是就只是因为心脏?”严佳很慎重的问。
我想了一会,最后摇了摇头:“一开始是,后来应该不是了。”
我承认那个转身刚巧看见的他的心脏处是我决定把他带回来的原因,我对他百依百顺也是因为我是在今世还父亲对我的爱。
可是后来,他在我眼里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了。他爱喝牛奶爱吃白面包跟父亲口味完全不同。他的耍赖,他洗完澡裹着浴巾的样子我每次看到都会红着脸却移不开眼,他刚刚用完的浴室充斥着他的男性气息我连用都不好意思用,他里面常闪着星光的眼睛看着我一会就能让我手足无措……这些发生了,我如果还能把他看成父亲就绝对是我心理有问题了。
“苏腻,”严佳叫我。
我看她。
“差不多行了,别他跑远了你才去追,万一追不回来了怎么办?”她说。
可是我,动不了……
腻腻啊。
嗯。
我想我即使离世,也是可以给你带来幸福的。
他可以吗?
他有我的心啊,那颗是装的都是你的心啊。
我没有力气了。
我决定出门去找他。
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不知道他会去哪里,我也不知道家乡他的老家在哪里。
只是阳光普照的大地里总有一个地方是有他的,我坚信。
我首先去了他家乡。
我想他既然找到了我,也许就回家了。我不知道他家在哪,只能到处去问,渴求有天能碰巧遇见个人认识他。
我不知道我找了几天,那几天我每一刻都处在崩溃边缘,好几次都想不找了回去。
那时我就会常常思考陆铭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他真的找了我十年吗?他中间有过多少崩溃?多少想放弃?
当我在街头漫无目的的拉住人询问路人认不认识陆铭的时候,我的电话响了。
我知道不是他。
我们没有交换过联系方式,我以为我们不会有分离的需要对方去找的那一天。
是二爷爷家的苏西叔叔。
“叔叔,”我接起来。
苏西叔叔低沉的嗓音说起家乡话很有味道很熟悉:“腻腻啊,你在哪里呢?”
“我在背包旅行呢,怎么了吗?”我问道。苏西叔叔是二爷爷去世之后我在家乡唯一还联系的人,时不时的会通个话问一下近况。
“家里老宅子里的那个年轻人发烧了,昏迷着一直在叫你名字,你回来看看吧,我给他喂了药了,可他还是没醒。”苏西叔叔说。
是陆铭,绝对是陆铭。
“叔叔你先照顾他一下,我马上回去,我在离家很近的地方呢。”
挂了电话我直奔车站去。
他居然去了我家。
发烧了?是心脏的原因吗?
“他从开始发烧了到现在已经好长时间的,断断续续的,时好时坏。”苏西叔叔指着躺在床上发着冷汗的陆铭说。
他蜷缩着身子,白净的脸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汗,头发湿透了贴着额头,嘴张着时不时梦呓着唤我的名字。
我拿衣袖给他擦着汗,鼻子酸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清醒的时候我想带他去医院他怎么都不愿意,说他躺会就好了,今天我来一看,就成了这个样子,叫都叫不醒了。”苏西叔叔在我身后说。
“他来了多久了?”我问。
“差不多快两个月了吧,他好久以前也来住过一段时间,成天陪你二爷爷在一起说话,我认得他,就让他住了,他不让我跟你说他在这,这孩子心地善良,我相信他,就听他的了。今天成了这个样子还叫着你名字,我只能给你打电话了。”苏西叔叔说。
我坐下来抓住他的手叫他:“陆铭,是我,我在呢。”
他像是终于有了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住我的手,手指烫的灼人。
“陆铭,我是苏腻,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我轻声问。
他不断的冒着冷汗,嘴里还是念念叨叨着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