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探出头:“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他的样子带些委屈:“你说找个有用的人救你,不就是说我没用嘛。”
我扶额叹息:“您有用,您最有用了。”
他这才看起来脸色好看了一点,喃喃的说:“我当然有用了。”
我笑:“嗯,吃饭。”
他站起来边走边说:“别起了,我给你端过来,吃完还可以继续睡。”
我嗯了一声,幸福的披了件衣服坐起来等着他把饭端过来。
我们吵架了,不论谁对谁错,我们之间都是他先低头先道歉,尽管他有时是很生气很生气的,尽管每次吵架都是他对我错的。
我一对他笑,他就什么都可以不计较,什么都忘掉。
这样的事,只会发生在亲情的前提下,别的都不行。
别人说这是因为他上辈子欠了我,所以这辈子来偿还。可是这辈子我欠他的,下辈子给他做父亲能还的完吗?
还不完,怎么还的完呢。
他笑眯眯的把小桌子放在我面前,然后把粥碗递到我手里,把菜放到桌面上说:“吃吧。”说完出去把他的碗端了进来,坐到我床边说:“吃啊。”
我把碗放到桌子上,小心翼翼的又把桌子放到床里面平稳的地方,掀开被子说:“坐被窝里吧,你那样坐吃着不方便。”
他摇头:“不用,我不冷。”
我:“赶紧啊,一会饭也凉了被窝也凉了。”
他哦了一句,脱鞋进被窝,腿在我的脚边放着,碰到我的脚说:“脚怎么这么凉,盖的被子不够吗?吃过饭我把我被子拿过来?”
“你的被子我才不盖,难闻死了,”我把小桌子重新放好。
“我的被子哪难闻了?”他不满。
“不难闻不难闻,不承认算了。”我一边点头一边说。
“那让你奶奶再给缝一床被子?”他说。
我摇头:“我不冷。盖再厚我脚都暖不热,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说:“不是长大了就好了吗?”
我把脚贴住他的小腿说:“给我暖暖。”
他抽了口凉气:“凉……”
我笑起来:“我一整晚都是这个温度呢。”
他看了我一眼,挪了挪腿,离我的脚远了点……
我又贴上去。
他再挪,我再跟上去。
最后他放弃了挣扎,认了:“暖吧,暖吧。”
我心安理得的把脚好好的贴了上去,笑呵呵的开始吃饭。
“中午我们出去吃吧,我请客。”我说。
我余光看见他有些欣慰的点点头,过了一会说:“又是忽悠。”
我:“我哪忽悠了?”
他:“你哪来的钱啊?用我的钱请我吃饭,还得一美名。”
我奸计败露,不好意思的说:“干嘛那么计较啊,开心就好嘛~”
我们去了一家小餐馆吃饭,人挺多,等了好久饭都不上。我喊饿了。
父亲坐在我对面:“等会,马上来了。”
可是看看周围还有几个来的比我们早的人面前的桌上还是空空如也的,我真的饿急了,无力的撒娇:“我想吃烤红薯。”
父亲:“那我去给你买。”
我连忙点头:“嗯好,我刚才看见门口有。”
父亲伸过来手拍拍我的头:“等着啊。”
然后父亲就出去了。
我等了一会父亲没回来,面上来了。我看了看门口父亲还没回来,看了看面,没忍住,先吃了。
在我快乐的吃面的时候,父亲的生命就与我越离越远……
父亲去买了烤红薯,买完把红薯放进衣服里缝的口袋里往餐馆跑,在马路对面看路上的车:从左手边往右手边开的车道上没有车,从右手边往左手边开的车有一长列,放弃了硬闯,父亲盯着那长长的车列等着它们全部过去后,迈步,一辆车就直直的冲向了他……
我正吃着听见有人说出车祸了,没在意,外面的世界很吵,有个声音说是个男的啊,看样子还上了年纪了……
我心里一紧放下筷子冲了出去。
我不是想去看车祸现场的的,我只是想去红薯摊看看父亲买个红薯怎么还不回来,我就是想去接接他。
可是不多的人围住的,那个躺在地上的人衣服怎么可以跟父亲的一样呢?
我奔跑过去,看见父亲躺在血泊中,一动不动。我抱住父亲,打120。
我把父亲紧紧的抱在怀里,没有哭。只是急切的唤着他:“爸,爸,爸…
等的觉得快要一个世纪了救护车才来,匆匆下来几个护士抬着父亲上了车,我跟上去。她们做着急救,父亲的脸罩着氧气罩,没有一丝血色。
到达医院,我跟着医生把父亲推到手术室前,看着父亲一个人去面对生死
我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抱着腿,下巴抵着膝盖,胳膊抱着腿。周围的空气很凉,我在这里很没有安全感。
很久很久之后,手术室的灯灭掉,我没动,腿麻了,动不了。
医生从里面走出来,只看见我一个人,问:“是家属吧?”
我点头。
医生:“对不起,没救回来。”
我的世界,坍塌了。
眼一黑,我的身体失去了重心。
醒来时,我躺在一间病房里,旁边的床上放着一个人,盖着白床单,我跪到那张床的床边,掀开蒙着脸的那方角,父亲苍白的脸随着映入眼帘,我的脑子一片空白。
“苏小姐你醒了啊,”一个男声在身后响起。然后他走到我身边:“不知道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能否允许我跟你聊些事?”
我支起身子:“可以,你说吧。”
医生:“你父亲出车祸时他护着心脏,所以他的心脏没有被撞到,那是一颗健康的心脏,我们医院有个心脏病的孩子急需做心脏移植手术,你……”
我:“不行。”
医生:“苏小姐,那是一条人命啊。”
我:“这是我父亲完整的一个人啊。”
医生:“苏小姐,那个患者正在等待救治,没有新的心脏他随时会死。”
我:“我不管,你们不能动我爸。”
医生无奈的出去了,我又跪下来趴到父亲的胸口。
周围静悄悄的。我忽然感觉父亲胸口有些异样,解开父亲的外套,里面缝的口袋很熟悉,父亲每件外套上都有。我的手伸进口袋,摸出一个烤红薯。
红薯的温度是父亲的体温,冰凉凉透的。父亲的血液与红薯皮的颜色交融在一起。
我拿着那个红薯,泪水蓄满眼眶。
从小时候开始,每年冬天早晨父亲送我上学都会在家门口那个卖烤红薯的老爷爷那里给我买烤红薯,然后父亲把它捂在外套里面的口袋里,到校门口拿出来递给我,还是热乎乎的。
我突然想起每年的烤红薯的样子,想起每年的父亲的幸福的笑脸,想起父亲冬天都要牵着我的手送我去上学,想起每年父亲高兴的给我烤红薯,想起我会动会说话身体有温度能让烤红薯一直热乎乎的,父亲。
而现在,现在我跪在地上吃着父亲拿命护着的烤红薯,而父亲躺在病床上失去呼吸的,没有了笑容。
病房门又被推开,进来两个人,扑通就跪在了我身后,那个女人带着哭腔:“苏小姐,求求你了,求求你救救我们家陆铭,救救我们家陆铭吧,求求你 …
“她说着磕着头磕的很响,我想扶她起来,可是扶她起来就代表我愿意把父亲的心脏给她。
我问父亲:你,会愿意吗?
父亲没回答,仿佛在说任你做主。
那女人抓着我的脚腕一下一下的磕在我的脚边絮叨着:“他才刚刚十八岁,苏小姐,求你救救他吧。”
那怎么可以拿走父亲的心脏呢?
那是最爱我的心啊。
可是隐约间父亲的眉目里透出一丝善良。
你想把心脏给她吗?我问父亲。
他还是紧闭着嘴。
可是我的思想开始犹豫了。看着这对夫妇一下下磕头的身影,我的同情心泛滥了。
心一横,我伸手扶住她让她别在磕了,又对站在一旁的医生说:“我同意了,换吧。”
医生和那两个家属惊喜的看着她,那个女人满脸感激的说不管我要什么他们都会给我的,他们一家人一定会报答我的。
医生:“你要不要先跟他谈好价钱?”
那个男人:“是啊,苏小姐你开个价吧,多少都行。”
我转过身看着父亲:“心脏一旦给了你们,我拿同样多的钱来要你们再把它还给我,你们会还吗?” 我:“去照顾你们孩子吧,我什么都不缺,不会要你们什么的,放心吧。”
然后我站起身,跟护士一起推着父亲,再次把他推进手术室,为了另外的生命。
我知道我不是发什么善心,我只是好像听见父亲说愿意救人。
这是他存活的另一种方式。
对吧?爸爸,这样,你的一直装着我的心脏,还可以继续跳动了。
只是,它不会在一直装着我了。
手术室的灯红的让人发慌。
“小姐,谢谢你,真的谢谢你。”那个女人握着我的手泪眼婆娑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