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湛走到楼上，看着窗外的景色都是秋风萧瑟，突然觉得自己矫情起来，背了那么多的诗竟然竟是些期期艾艾，于是便回到桌前，终是克制不住抓住桌沿，努力闭上眼——

找出些为她开脱——或者说是自我安慰的理由，才平静了些。

打开包裹，那一件烟灰色外套包的规规整整，穿在身上，大了一个号码。本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可是昨天的委屈加上今天的气让他把那叠的规规整整看的仔细，想着就她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也不可能做得好这种事，许是胡乱听了服务员的介绍胡乱买了一件，托服务员包好，寄到他这里来。

又念，于你来说，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公子吧，无甚特色，甚至都说不上好看，说不上个性，甚至说不上出色，毕竟你身边出色的人那么，那么多。

可我晓晓，我身边出色的女孩子也很多很多的，你除了样貌之外又有哪样比得上她们。可是我的晓晓，你在我心里就是，就是，那么特殊的。

就像戴安娜王妃，王子不喜欢她，就是不喜欢她，纵使她有千般好，万般好，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啊。

就如我，你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啊，总是有千般好，你也是不喜欢啊。

一个人一生中会有很多诗词要背，很多风景要经过，很多城池要路过，很多表情要有，很多，很情绪要克制。

可是总有一个人能让你在不相干的风景里，陌生的城池里，想起很克制的情绪，拾起不想拥有却又不舍得遗忘的表情。

然后，心口剧痛。

第二日中午，因没收到他的电话，东晓弦打了一个过去，苏文湛看着来电，第一次有了不想和她说话的想法，便任由手机响着，出了屋子，喊阿姨，说要一份鸡米花。

阿姨见少爷虽言语无失，却眉头紧蹙，少见的不欢喜的模样，便就领了吩咐下去，不敢多言。

他坐在花园里找了本书看，翻了好几页，看不下去，想以她的性子定会打好多电话来，打好多电话他要是都不接，开学了定又是一番不开心，他想来想去，劝自己道她还是小孩子，又终日被周围的人宠着，自己对她好了一点也定是感觉不到，就像喂养小动物，好多人都去喂它去抱它，你多抱一点喂一点终是不足以让它感到特殊，更无论感恩戴德。

如此想来，心中好受许多，因怕着她不开心，快快上了楼，见未接来电只有一个，抓手机的手开始指节发白，他的那一番自我安慰再如何入理，怎么也是比不过此时的愤。

他终于意识到，意识到一个他一直不想意识到的问题。

狂然，心烦意乱。

可是他所受的教养，他所拥有的学识不允许他在此时抓住什么东西甩出去，所以他只能尽力隐忍，克制。

拿来笔墨纸砚，随手一挥苏文湛三字便现于纸上，但是收笔是的败笔很是明显，那“湛”字的最后一笔像是在写钢笔字，空有比画，笔势未足，不过也不过是往墨里加黑，不差这一点失败。

更加烦乱。

深深吸气，睁开眼，看见那被他小心剪下来的邮单，顿时手腕用力，毛笔猛地下按，深深的墨迹死死洇在宣纸上，像是洁白的雪地上一番鬼画符之后又沾漆黑的污水。

他还是没解气的样子，手上更加用力。

手腕生疼，才克制住一些烦乱，拿过另外的纸，将自己的名字写了数遍，笔墨开始灵活。

换了另一只细笔，墨也换了一方，墨色清浅，龙飞凤舞的走势变成了山水扶风，东晓弦三字便跃然于纸上，走势间还带着自己的书法气势，不过不是刀刻般凌厉，是风云际会。

像是写了许多遍的熟练，与平时的字风格都小异。

写了数遍，又换了笔势，不过还是东晓弦三字，写了好几遍，也没满意。

终是没她的隽秀，摹不出神韵来。

东慕之站在他身后许久，见他脸色转好，把手搭在他肩上，笑出声来，笑声像是迎风而来的海水微波，言语间是微微的慈祥和蔼，你这孩子是在斗气么？

忙忙转身，爷爷——

又往远处看，门边的东晓弦低头抱着一只小小的白狐，低着头，看不出神色来，不过看她那柔软的下巴，却猜得出定是满目欢喜。

他忙忙把那写着东晓弦三字的宣纸收起， 下定了决心要亡羊补牢——虽不知这羊到底亡没亡——你，来了？

东晓弦听他问话，立刻抬起头来，没来得及回话，苏慕之就玩笑道，你要赶人走？

没，没，爷爷你，你——他看着自己的爷爷，败下阵去，眼神便有些幽怨——你明知我的心思还这么欺负我。

见已领进门，下面是修行靠个人的环节，苏慕之便不再玩笑自己的孙子，道你们小孩子玩，我继续下棋。

她抱着小狐狸，礼数周全地同苏慕之道了别，那日容云的一番话她总归是听到了，见苏慕之走远，她才上前，摸着白狐的毛想着刚刚走到门口苏慕之在她耳边说的话，声音像是在山间飘着的云，不是绵软，是随意，你爷爷说你只有在不开心的时候才会反常地一直练字。

他说却没发现，依旧是刚刚没收回的喜悦，那么坦诚和直接地说嗯，生气的时候书是读不进去的，只有乱涂乱写一通消了气，才消得了脾气。

她思忖了一下，抱着自己怀里的小东西问，那你为什么不开心。

他正欲回答，不料却收住了话势，语气间的气息制造出他平常不制造的香甜的气氛，轻轻说出两字，你猜。

可是不曾想她连斗嘴都免了，完完全全无视了他的不同，拿藏在头发里的眼睛瞄他的衣柜，声音低，并模糊不清，像是山端的白云，不是绵软，似不经意，我买的衣服合适么？

当然、合适。他再次被她打败，声音凝结。

她一直没抬头，她真的不怎么适应这种在男孩子的私人领域里和男孩子独处，手不安地抚着白狐的毛，你家的白狐真好看，真的很好看，特好看。

他一直毫不隐讳地盯着她的头顶看，一点也不掩饰自己对她的喜欢与倾慕，毫不在乎，可能会被她被很惨很惨地抓个现行。

甚至在，期待着，她可以看到，然后明白一些他的心思。

从一开始就不单纯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