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辞
风雏妃扯起唇角,不知是冷嘲还是热讽。
周围的士兵们举着长矛犹豫着不敢上前,身后的银幻金黄的双眸折射出慎人的寒意。
遮住那半张脸黑帽随风动了动,她幽幽的轻叹一声,“这便是风家的命运,几十年,或者几百年,所能换回来的……”
亲手保护,亲手撕裂。
银幻抬起头,深吸一口气,似在不屑“还真是一个固执的小子。”
风雏妃不解的看着它。
银幻仰起头,“你们风家的人,真的的确如命运所说,难伺候的很啊,全都是一个德行。”
藏在黑帽下的眼没有人看见,她眼睛中的讶异,只是在下一瞬间,围着他的侍卫们忽然就看见了似水墨画一般的蕴色淡开,然后黑袍一拂,水墨淡去,那女子亦不见踪影。
银幻漠然的抬起头,并未跟去,而是转身对着那屋子里的人,“大明王,仓生,我想我们可以谈笔交易。”
一声轻笑打破不安的违和感,屋里的仓生放下茶杯正襟危坐,“银幻大人,您是身怀命运的狼主,我虽也想与您面谈,可是没到满月的话,您可以化身成人类的形态走进来么?”
“哼。”银幻冷冷地一声嗤笑,“只有满月才可以变成人类的谣言,大明王到底是听谁说的呢?”
仓生一愣,似乎有些愕然,缓缓的暗深的天翻滚着不安的云,仓生凝重的看着门,身旁的女子点起烛火。
“只是见过这个形态的,几乎都已经死绝了。”
仓生不做声,抬头轻叹,“银幻,狼妖始祖么……不愧是身怀命运呢,那么,卿想要与吾辈交换什么呢?”
“我想要向大明王要一样东西。”
“哦?”仓生一挑眉,“我这有银幻大人想要得东西么?”
白衣女子将茶斟满,“这世界,越来越匪夷所思了呢,主上。”
烛火跃动,看不清银幻眼底的深邃,银幻傲然的扬起头,看着一派淡然的仓生,淡淡地吐出两个字,“仙骨。”
大明王面色一僵,苍白的女子的刀刃已经抵在银幻的喉咙,“银幻,即便是命运,也请不要太放肆。”
银幻面不改色的继续看着仓生,“不听听交换条件么?”
仓生眉眼一挑,“既然能用来换在下的骨的东西,愿闻其详。”
“失去一块仙骨不过失去区区百年的修行罢了,五百年以后,依然会恢复的,不是么?”
“呵,”仓生笑笑,“银幻大人说的倒是简单啊。”
“鬼玺千年,你可以拥有鬼玺一千年。”
式神女子有些惊异的看着他,“鬼玺……”
冥王凤眼斜睨,只是不屑的瞥了一眼池中的鱼。
风徕若望着那幽深的森林入口,双眼似乎要穿过这里看向某处。
一直在原地等,不该是一个男人做的事对吧,幽野,我来接你回去了。
雪花一片一片的落下,阻隔着视线,脚印一直延伸到银白的森林的深处。
风雏妃捏紧的拳头滴出鲜红的血,下唇也被自己咬的血迹斑斑。
黑暗深处,嗜血的瞳一张一合,再次睁开时,充满了贪婪,“人类……”
小小的身影在雪地里缓缓的前行,他记得这里,这个幽暗的森林,也曾经在这里体会过魂飞魄散的痛楚,归无故里的绝望,那时幽野正在崩溃。
魂魄飘过这里,那时第一次看见她的真身,一只雪白的漂亮的银狐。
这个地方是能吞噬一切的怪物,徘徊在那怪物的嘴巴前,七岁大的风徕若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
飒那微微笑着,雪白的裘衣披在肩上,仿若仙人一般站立在窗前,看着外面一望无际的白,似乎远远地看着那向着这里执着前进的孩童。擦拭着手中的利刃,月幽野看着黑黝黝的世界,轻轻合上眼,噬魂说,这是她的梦,内心的黑暗吞噬着她,连绝望都绝望不起来,所以,要一直在这幽暗的世界战斗到死么?
心中的黑暗,那么我的光明又是什么呢?徕若呢?轮回转世的徕若呢?一世又一世的轮回,一生又一生的忘记了,可是我却固执的……然后将他一次又一次害死了,徕若……徕若,是不是你此生忘记了我,我没有去找你,你就可以好好的平凡的活下去了呢?是不是命运,非要如此啊……
有人吟,君不铭,卿不记,浮生初若,命里又循环,淡看人间,笑愚昧无知。
后退一步,命,就是如此,阻挡脚步不让前行,可是我们无法做到停滞不前。
贪婪,吞噬,本就是妖的本性。
那一抹淡墨蕴染得周围,连风徕若手中的匕首也沾染的血也被染成墨色。
风雏妃的斩魂刀被狠狠的插在地上,瞬间激起千层浪似的掀翻了四周跃跃欲试的妖。
被护在身后的风徕若,却听见那人似绝望一般喊着自己的名字。
“风徕若!”抬头却被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掀翻在地,那人很用力,似乎是垂死的人最后的爆发力,打得七岁的他脸颊生疼,嘴角也缓缓溢出血来。
“你就那么不想活么?那么想死是吧?那么,我所做的这一切,究竟还有什么意义?我所承受的这些痛苦,到底应该算什么?风徕若!”捂着脸颊,抬头却见那女子的半张脸上布满了诡异的图案。
风徕若捂着火辣辣疼的脸颊,呆呆的看着她,良久才抿起唇,“我只是想,找回活下去的意义而已。”
“已经够了!既然你找不到了那就像个普通人一样活下去不要像个傀儡一般,连这都不行吗?不行吗?”
“不行!”抬起头,盛满怒意的眼仇视着她,“绝不可能!即使是死也不行!”连地狱那关都过了,绝对不可能如此放弃,我此生只有半生,在这半生里,即便是万劫不复也能放弃!
手臂上,凝固的血再次缓缓流出。
“这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吧!”脸上一片戾气,仇恨的看着她。
只是面前的女子已经看不出悲喜绝望了。
轮回,本就无道可言,如今,该被遗忘的,不该被遗弃的,终究是统统被遗弃在六道轮回之中了。
记忆抹灭,命里无从追溯,无从消亡,永生永生的带在每一个魂里,于是,最后,便是没有任何关系了。
那孩子坚定的起身跑进森林,从她身边义无反顾,头也不回的跑进去。只剩那女子默默跪在雪地里,双手撑着雪地,滴下的泪化开白雪。
连最后,他也没认出自己,只剩绝望的哭声盘旋在天空,“哥!!!”
风家最后的血脉,即使是诅咒之夜暗不见天日,你们依旧血脉相承,活下去就好,雏妃,你们活下去就好了,不要在乎怎样的活着。
母亲,但是我们却做不到不在乎的活着,宁愿死也要追寻的东西……
月生沏好茶慢慢的推倒她的面前,才坐到她对面,“冥零大人,请用。”
冥零眼眸一动,端起茶杯看着冒着热气的茶,茶杯里映着的人的眼睛,是那样看不见尽头的红。
“月生。”
“是的,冥零大人。”
“我曾经是个人类。”
“月生知道,但是冥零大人是不一样的,您是殿下的代理啊。”
“不,我想说的并不是这个。”
“是,月生无理了。”
抬起眼帘,腥红的眼注视着对面的女子,“不管是你谁,人类的觉悟并不高,即便是伴随着死亡长大的人类,更是渴望平凡的温暖,月生,你是最后的希望了。”
“月生明白,但是冥零大人,月生的能力,永远也无法做可以锋利的武器啊。”
“为了守护而杀戮,为了杀戮而保护,我们的命运如此,但是月生你是盾,杀戮无法触摸到的。”
大人何出此言?”
“我前世是个人类,伴随着死亡长大的人类,短短的十八年,阴时阴日,阴年阴月,我毕竟还拥有那时的记忆,这记忆也终有一天会成为我的绊脚石,即便我深知这一点,也无法改变丝毫。”
月生闭口不言,垂头看着茶杯。
“那个鬼狐,我是如此深记她的名字,连人类该有的悸动,也在那一刻苏醒似的,但是,她不能活着,冥冥地狱中,幽幽黄泉,我绝不能失败。”
茶杯之中的茶叶浮浮沉沉,终是沉到了杯底。
银幻一动不动的站在她身后,注视着她无助的痛哭,然后抬头望着阴霾的天,危险的眯起眼。
“他不想活……我所做的一切,究竟还有什么意义?连光都不能见,这样的面目全非,痛苦的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那么,风雏妃,你就为了自己活下去吧,成为妖,永生永世的活着。”
“银幻,你告诉我,诅咒的尽头到底是什么?”血迹斑斑的唇一张一合,木讷的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