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疑.解缚
踏上西北前的左筹是威风凛凛的羽林军老大领,归去靳阳时,他是狼狈的阶下囚。
谋逆犯上,这是死罪。左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莫名其妙的犯下这样的大罪。即便是最有野心的篡位者也不会如此轻易的弑君,可他当时为什么会如同被蛊惑了一样将箭尖对准了那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为什么,为什么!他坐在囚车中懊恼的扯着自己的头发,狼狈得再没有半分昔日里翩翩贵公子的模样。
西北的夜是寒凉的,即便还未入冬,可朔风已经冷得残忍。左筹颓然缩在囚车的一角,放弃了所有的挣扎。他算是真的,从云端跌入了尘埃。他是公主的儿子,自生下来起便是众星捧月的存在,他善于骑射,在整个少年时期都是旁人奉承与赞叹的对象,他的父亲也对他是寄予厚望的——直到他的幼弟左澪逐渐在人前显露聪颖,但他依旧是靳阳城里最肆意嚣张的纨绔,哪里会料到自己也会有今日。
他即将死去,失去他所拥有的一切,孤独的死去。他的父亲坐镇帝都,是手握兵权的大司马,或许……他可以保住他?但旋即,他便为自己的愚蠢而自嘲。且不说这些年来他们的父子情有多么寡淡,只说燕晢的果决冷酷——左筹明白,这个不容侵犯的帝王不会放过他的,囚车到达靳阳之时,他的命差不多也就到了尽头。
他极力拢了拢自己身上的衣物,却感觉不到冷,大约是已经冻得麻木。就如同他现在的情绪,明明他很害怕,可害怕到了极致,一切的情绪就冻成了冰。
在寒冷的夜里难以入眠,从前的左筹枕的是白玉枕,盖的是锦丝衾,可现在他已不再奢求这些,只求一夜安眠。而就在半梦半醒间,有什么声音惊醒了他。
出于骨子里的贵胄脾气他先是下意识的愤怒,而后便意识到了不对,那是铁链的声响。
他猛地清醒了,睁开眼,看见的是小小一团的阴影。
“姈儿……”他狂喜且小心的低唤了一声这个名字。
因为皇帝的一时兴起,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就不得不来边塞荒蛮之地受一个月的罪,他起初是十分不乐意的,于是便偷偷的将燕姈伪装成了丫鬟带在自己身边。左家大公子自幼便养成了胆大妄为,所以他一点也不在乎把身兼囚犯与弟媳双重身份的雍熙公主带在自己身边这有什么不妥,于左家大公子而言,燕姈只是一个娇媚可人的玩物。
而现在,燕姈是他的救星。
“姈儿!”少女的一声轻哼让他确认了她的身份,他激动的向她所在的方向扑了过去,手腕脚踝处的锁链被带起一阵巨响。
“如果不想死的话,安静。”或许是夜风太冷,少女平日里甜美的嗓音都染上了几分肃冷,让左筹不犹愣住,然后听见燕姈继续用那样微寒的声音道:“我,拿到了囚车和镣铐的钥匙——”没有给左筹欢喜的时间,她又道:“那么,告诉我你现在,在羽林军,还剩多少可以调动的心腹。”
左筹怔住,他不敢回答那个全身都笼在暗夜中的女孩,眼前这个人,似乎不再是昔日只会缩在他怀中的小姈儿了。
她这一番话的语速不快,可不容人插半句罪,她的到来,也是那样无畏从容,这样的行事风格一点也不像那个柔弱无助的十三岁姑娘,像……像什么呢……
他看着她的眼睛,那种名为恐惧的情绪仿佛又在此刻复苏,她全身都在黑暗中被淹没,唯余那一双眼睛,亮得如同刀刃的光泽。
他终于想起来了,眼前这个女孩是雍熙公主,流着燕氏皇族的血,她的言行冷酷像极了那个帝王。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还剩多少可以调动的心腹。”雍熙公主还稍显稚嫩的声音在寒夜中有如冰凌磕碰的声音,“心腹,我要的是可以为你做一切事情都毫不畏惧的心腹。”
“你……要做什么……”他嗓音沙哑。
“弑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