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又在天空中走了一圈，落下了地平线，天又黑了。

医生来了一次，又开了第二日早上的点滴后，嘱咐了几句，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微可去买晚饭的时候遇见了早上的老伯伯。坐在暗长的冰冷的走道上，铁制的座椅让人更加能够感觉到冰凉的氛围。

“老伯伯。”微可提着袋子在老人家身边坐下：“这儿冷，换个地方坐吧！”

老人家摇了摇手：“没事，我坐坐就走。”老人家搓了搓手，望了一眼远处的那扇门。

抢救室三个字跟针一样，死死的扎进了微可的眼睛里面。

灯没亮着，抢救室里面没有人。或者刚才有人，现在......没人了......抢救结束。

老人家慢悠悠的从椅子上站起来，离开了这条暗长的走到。

华白的头发，带着泪水的眼角，微弯的背脊，蹒跚的小步，还有颤抖的手。

微可望向抢救室三个字......

抢救结束......抢救失败......抢救结果......死亡......

明显的结果，看到老人家的那一瞬间，这些结果就明确的昭告了出来。

微可低着头们看着自己的手掌，那条叫做生命线的掌纹一路蜿蜒而下，在手掌之上那么明显顽强的存在。可是真实的生命，那么脆弱的存在。

灯亮了，灯灭了。

出生了，死亡了。

身边的空座有人坐下，带着病房中特有的消毒水的味道。

“怎么了？买晚饭买到这里来了？”

微可看向走廊尽头的那扇门，她问：“人的一生有多长？”

安城摇了摇头：“不知道，每个人的命数不一样。”他顿了顿：“我刚刚看到早上的老伯了，他带着......老婆婆的......遗体，和子女们一起离开了。”

“我刚刚也遇到了，在这里......”

“安城，人的生命为什么那么脆弱。他走的时候也是这样子的。我躲在楼梯口，看着那盏灯亮起来，然后......灯灭了......医生从门里面走出来对他的家人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他就这样，死了！”

安城搂过微可，抱着她，拍着她的背，轻轻地，一下又一下。

“脑癌！他都快疼死了，可是他们还要抢救他，一次又一次。抢救回来又有什么用？抢救回来了，他又得继续难受的活下去，生不如死，没有人形，行尸走肉......”

“他没被抢救回来的时候，我竟然开心了。......安城，我就是个恶毒的女的。”

微可把脸埋在安城的胸口，开始拼命的哭。

急救人员推着推车从暗长走到的那侧飞快的跑来，满身是血的人躺在上面。

哭泣的人......医护人员......凌乱的脚步声......

灯又亮了，暗长又安静的走到哭声一片。

没有人会在意到微可的哭泣声，她的声音比起那一片的尖锐的哭泣声简直就是汪洋大海中一滴水般的存在。

安城捂着微可的脑袋，将她从胸口移到目光平视的地方，看着眼睛红肿的微可。

“不！你一点也不恶毒，要是我也有那么一天，我也会想着赶紧死掉。知道治疗不好，知道必须死，知道就算受尽那些难以忍受的痛苦还活不了，我会死。我选择，死。”

微可抬头看着安城，不可思议安城刚刚说的话。

安城却脸色一变，将她往边上一推，指着自己衣服上浸湿的一片。

“微可，你是不是我的衣服都和你过不去呀？”

微可吸了吸鼻子，闷着声音糯糯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微可红着眼睛进病房的时候，赵戈躺在病床上就冲着歌微可就喊：“是不是赵立找过来欺负你了？”

微可瞪了他一眼：“你把我家的酒偷了，我爷爷知道了，骂我了。”

赵戈一愣，不好意思的道歉。

李珂白了他们两个一眼：“她家老爷子会为了几瓶酒骂她，别开玩笑了。这事儿要是真的，我就酒精中毒。”

微可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走过去就一巴掌就狠狠地拍在被子上。夏天的被子不厚，很薄，微可的一巴掌正中李珂大腿，疼得李珂哇的一声就在病床上打滚。

“谋杀！”李珂捂着被打的地方就喊着：“程微可，这是谋杀！我要报警。”

微可淡定的将买的晚饭一样样拿出来，顺道撇了他一眼，问：“你确定？”

“确定！”

“哦！”微可摆好晚饭，凉凉的问了一句：“李珂，139xxxxxxx，谁的电话号码？”

李珂一愣，脑子里面背了一遍，确定这个号码在他手机里面对应的称呼是：大哥。蒙着头就不再说话。

赵戈鄙视的来了一句没出息，转头又去计较微可的红眼睛：“程微可，别转换话题，说，你眼睛怎么了？”

“撞了疼哭的，信吗？”

“信！”

“为什么信？”微可有些讶异，赵戈竟然立马儿相信她说的话。

“你小腿不是青了吗？”赵戈指了指微可的小腿。

微可看了一眼小腿，和安城对视一眼，决定不解释。这个淤青是早上将他们一起搬上出租车的时候赵戈乱挣扎，结果她被受伤后出现的淤青。

微可和安城吃晚饭。赵戈和李珂一人一碗淡而无味的藕粉，羡慕的看着安城和微可的晚餐。

“好吃吗？”赵戈凑过来问，咕噜一声咽了一口口水。

“好吃！”

微可吧唧一口咬碎了嘴巴里面的菜，端着范儿看着赵戈：“赵戈，既然醒了，就来说说你到底拿了我家多少酒？我家阿姨打扫的时候说，不止吧台里面的几瓶威士忌不见了。我家老爷子特地自己酿的那......”

“诶呦喂！我头晕，我要躺会儿！”赵戈着急的丢了手上的碗就把自己蒙进被子里面。

微可好笑的看着赵戈，又转头去看李珂，李珂捧着自己的晚餐转头当错什么都没看见。

对于赵戈和李珂，微可吃了晚餐之后，留下了两个人的手机就打算和安城走人。陪夜什么的，难度太大，他们两个宁愿回家去。

李珂拉着微可的手，可怜兮兮的看着她：“你就把我一个病人丢在这里？我可以分一半的床给你。”

微可堆起笑脸，灿烂的冲着李珂一笑：“好呀！你哥哥一定很愿意......”

李珂一把放开拉着微可的手，很郑重的表示：“我已经好了完全不用照顾，你好好回去休息吧！今天真是辛苦你了。”

微可看了一眼狗腿戏码的李珂，转身什么也不说的离开。

安城和她并排走出医院，他说：“你，不喜欢医院。”

肯定句，笃笃定定的肯定。

微可没说话，默认。

“因为他？”

“不是。也是。”

微可摇头：“因为，医院也是孩子出生的地方。我出生的那天，我母亲奶水不足，护士说喂奶粉，我不吃，我妈什么表示也没有。我爸甚至没来看我一眼。”

“安城，我妈选择的是顺产，虽然疼，但是出院会很快。所以她选择顺产。......安城，我讨厌这个把让我出现在世界上的地方，即使我知道，我这个讨厌很奇怪。”

“有些无理取闹。”安城点点头：“那你打算无理取闹到什么时候？”

微可摇摇头：“不知道呢！谁知道呢？就和今早那对老夫妇和我说的，谁知道明天呢？早上的时候他们还在高高兴兴的出院，晚上的时候就阴阳两隔。......再说了，真正的无理取闹不是这样子的。”

月光之下，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微可突然抬脚一脚踩在安城的影子上。

“疼不？”

“啊？”安城一愣。

“疼吗？”微可又踩了一下：“我以前对不喜欢的人，就踩影子。因为打不过，也懒得吵架。”

“我惹你生气了？”

“嗯！你昨晚干嘛不阻止他们两个？你不是最理智的吗？”微可指了指小腿上的淤青：“你阻止了，就没今早的事情了，我就没有着淤青了。”她顿了顿：“这才是无理取闹”

安城叹了口气：“好吧！我错了。”

微可撇了撇嘴，提着地上的石头慢慢走着。低着头，笑了一下。

她，无理取闹？她好久没有无理取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