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疑.魅心惑性
这世上最疼惜自己的人,只有血脉相连的亲人。所以李知言即便出嫁八年,却依旧在最无助的时刻选择回到熟悉的安国公府,去求自己的祖父。
年幼时的膝下嬉闹,年少时的严厉教导,出嫁前的惋叹与纵容,这二十五年来的岁月中,祖父于李知言,是支柱一般的存在。
她已经许久没有回到李家了,可一切仿佛如故,雕花游廊,镂云亭桥——好像都还是未嫁时的模样。
可祖父却仿佛老了许多。
她是深宅中的女人,并不知道在朝堂之上李、左两家的矛盾日渐激化,鸿沟愈深。她的祖父疲于应对朝政中的纷争,在古稀之年终于不得不服老。
“祖父帮帮知言!”她直接跪在了老人面前,双目含泪泫然欲泣。
李江云垂眼看着自己的孙女,仍是一张冷肃的脸,然眼底却不自觉翻涌起哀悯与痛心。
再铁面无情的人,心底也会有那么一份柔软,而这份柔软,是强者的软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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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账!”低沉的怒骂和耳光的清脆声响让左筹瞬间酒醒。
他很少会挨父亲的打,幼时他有母亲相护,少年时他天分超人意气风发,成年后虽说是日渐放肆,但此时父亲的目光都被惊才绝艳的左澪吸引过去,根本无暇顾及他,他索性愈加放浪形骸。
今日这一耳光来得莫名其妙,让他愣神了许久,虽说他的确是昨夜与一堆狐朋狗友在勾栏流连烂醉直至今晨方归,可堂堂大司马,何至于为如此小事动怒?
他气急败坏,可看着左肃思又打心底里对这个父亲畏葸。
“你知道你的夫人去哪了么?”左肃思负手,明明只是一句平淡无奇的问话,可由他之口说来却带着森森寒意。
“这个女人我才没闲心去管。”他下意识撇嘴。
“你的妻子姓李。”左肃思看着他的眼,凝肃且意味深长,“她今日归宁了。”
“那又如何?”他平日里行事放诞,可他清楚李知言的软弱根本不会拿他怎样。
“你近来做的事,别以为我不知道,糊涂!”左肃思又是一个耳光甩了过去,“雍熙公主是你该碰的么?”
若不是近来因朝堂上李江云与他处处针锋相对,他何至于疏于理会家事以至于长子犯下这样的错。
与弟媳私通有违纲常为人耻笑且不说,更会招惹许多麻烦。他眼下论实力尚难以与李江云分庭抗礼,李知言因燕姈一事而在李江云面前挑唆,一旦两家撕破脸,于左氏而言不是好事。而且雍熙公主为皇帝所厌,左筹与她的事若是传到了那皇城之内,那么他的仕途可以说就此毁了。
可这孩子,怎么就这般不知利害呢……
他攥紧了拳,实在不知自己的长子为何如此庸碌蠢钝!
而他在怒自己儿子的同时,又焉知左筹是不恨的。
左筹捂住脸,怒极之下倒是不惧了,冷笑,笑中藏悲,“不该碰?呵,不就是左澪的女人么?有什么碰不得的!爹,自从娘死后你便不待见我和二弟了。这些年来左澪从我手里夺去了多少东西,身份、官位、荣耀,我抢他一个女人又如何?我知道爹偏心于他,那爹大可责罚我,我还偏就和姈儿纠缠不清了!”
“孽障!”左肃思瞪着自己的儿子,竟气得无言以对,“左家迟早会毁在你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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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子夜阴气最盛时分,潜伏在靳阳各水系的鱼妖水怪才能通过地底暗河游向皇城,它们是昤昽最好的细作,能将白日里的所见所闻毫无隐瞒的报告给这位大应的皇后娘娘。
昤昽坐在岸边,朱红色留仙裙在青翠草地上铺成扇形,她月下侧影朦胧恬静,仿若神圣。
当然,她本就是神,上九霄,潜黄泉,众生俯拜,靳阳的小精小怪谁不诚惶诚恐效命于她。
她以手撑着下颏,漫不经心的听着精怪们的细语。水中的小鱼妖不似潇然那般法力深厚,在浓郁的龙气之下它们大多都只能以原型的状态存在,飞快的呈报完毕后亟亟离去。
李家、丁家、宋家……京城政要,王公贵戚,所有人后的私密,都一点不落的入了当权者的耳——这也是昤昽为何能以那般快的速度掌权的原因。
燕姈……左氏……安国公……
这几个词飞快的在她耳边闪过,有些陌生。
她怔了怔,旋即想起了自己几月前的一次随手布局。
不过是一时无聊放出了被囚禁的燕姈引着她去见了一眼,现在看来,那个小美人倒也真没让她失望,令左家父子离心兄弟阋墙,令左李二族存的那一点系带都被斩断。
虽说只是区区一个女人,但做个导火索也是绰绰有余了。
乱吧,乱吧,边塞也好,帝都也好,九州三十六郡的名利场也好,越乱,才能越接近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