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疑.缱绻
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
昤昽已经有很多年不曾吹笛了,但不想很多年后手中再执短笛,依然吹得出一曲《忆萝月》。
笛声比箫声多了清灵少了呜咽,此间愁情隐于婉转之中,倒并不是那么哀怨,只让人觉着温柔。
孤舟不系,漂浮于若海的广阔水面,如斯朦胧月华,如斯醉人波光,怎能不温柔。
“我记得你教我吹这支忆萝月时我才九岁。”燕晢躺在舟上,双手枕在脑后,微笑注视着昤昽执笛的侧影。
是什么时候起,他回忆那断屈辱绝望的岁月时不再是满心阴暗,反而会不自觉的勾出一抹浅笑?
昤昽偏头,亦是莞尔,“那时原是怕你一人太无聊所以才教你的,谁知你竟是个好苗子,若有朝一日不想当皇帝了,做个乐伶也是不错的。”
燕晢毫不客气的收下了她这句褒奖,睁着眼看了许久的月亮,又幽幽问道:“教我吹笛的人是你,那么教你的人又是谁?”
昤昽自然听出了他腔调的古怪,于是似笑非笑的睃他一眼,“你说呢?”
“是……十一?”
许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昤昽先是怔了怔方缓缓颔首,“嗯。”
一时间只剩默然,昤昽坐在舟头,望湖光月色,恍惚间仿佛是真的身在南海,她还是那个天真纯白的龙女,而那人是她漫长人生中的一个过客,却用笛音让岁月缱绻,最后丝丝绕指柔缠住了她,将她拖向万劫不复。
“十一……他应该死了很多年了,对吧。”燕晢忽然坐起,每每提到这个人他总会有些咬牙切齿,见昤昽没有理他又继续道:“说不定都已经转世投胎了。”
昤昽指尖轻弹,骤然间漫天雪舞,纷纷扬扬笼住他们,“安心赏雪不好么?为什么老是要提一个你都不认识的人。”燕晢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或许就是潇然从前说过的——嫉妒?真是有趣。
燕晢一言不发的偏过头去,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目光柔和了几分,“不提就不提。反正今日是我生辰,说好了你要陪我游湖,只陪我一人。”
“我扔下了御书房还未看完的奏本,化开了这南海湖的冰封,可不就是为你尽兴么?知道今儿是你生辰。”昤昽话语间尽显亲昵,但燕晢看不到她眼眸中那一瞬的阴冷及暗淡。
连玦……死了么?
可曾经那样惊才绝艳的连玦怎么会死,又怎么能死在她前面?
或许他没死,可无法手刃他于她而言也是一种残忍。
如果大应有朝一日覆灭,不知连玦会不会出现。她在心底默默的想着。不过她应当是看不到了。当大应龙脉枯竭,也是大应江山毁灭的那一日,而龙脉枯竭的前提,必定是作为供养的她已经被榨取了所有的灵气衰竭而亡。
这一天不会远了,她会加快自己死亡的速度。
“昤昽?”因她长久沉默,燕晢有些不安的揽住了她的肩。
“没什么。”她手腕轻转,在术法的作用下雪落得愈发张杨放肆,却在触到人与物的那一刹融化,翩翩落雪衬着银白月光,恬静且亦真亦幻的美丽。
“阿晢,如果有朝一日不做皇帝了,你真的可以去做乐师。不劳力,不劳心,不会寂寞,真的很好……”她将头靠在燕晢肩上,如是说道,却不再是玩闹的语调。
她恨大应,更憎恶掌控着大应的燕氏一族。但有时候她会忘记眼前这个少年姓燕只记得他是阿晢。
若真有一日山河倾覆,阿晢,抛下权利抛下责任,去寻找你的自由吧。这是天下人欠你的,也是昤昽欠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