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船在海上安静地航行着，我不知道前方的目的地是哪里，莉莉陪着我坐在甲板上，我看到天上的星星，很美，就像是黑丝绒上的钻石，一闪一闪，很近，伸手，仿佛就可以摘下星星。

“郡主，你不肯说在岛上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你真的是很幸运，以前和汤姆斯先生上岛的人，都没有回来，他们的尸首，都埋在了那个小岛上。”莉莉为了避免吓到我，把所有的触手都收了起来，像一个普通人坐在我的身边。

“你知道为什么他们要死吗？”我裹着一条羊毛的披肩，漫无目的地说话。

我的心情很失落很不好受，我心里想的是汤姆斯说的话，威灵顿真的是为了当上准将而无所不用其极吗？梅丽真的是他杀的吗？他说他的手上的血腥都是干净的，他问心无愧。要是汤姆斯说的是真的，威灵顿就是一直在骗我，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我不知道，知道的人都睡在那个小岛上了，汤姆斯先生也从来都不说，一从那个小岛回来，汤姆斯先生就会很烦躁，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喝掉很多很多的酒，直到几天之后才出来，回复常态。”莉莉的眼睛里反映出星星的颜色，她的神色和天上的星星一样温柔，说起汤姆斯，她的神色都是一样的温柔甜蜜。

现在的汤姆斯也一样，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都不能进去，可以进去的就是一瓶一瓶的酒，出来的一个个打碎的酒瓶，没有人见过他，听说他都是躲在床里面，任何人都不能靠近。

莉莉的声音有点变调，和我当初最初听到的声音很不一样。

“你喜欢汤姆斯先生吗？”莉莉的声音，终于让我觉察出意外，她说话的声调已经变形。

“很明显吗？”莉莉抬起头，她很意外我发现她的秘密。

“没有，不过你的现在的样子告诉我，你爱上了汤姆斯，对吧？”

“是的，可是，他永远不会喜欢上我，他心里有喜欢的人，为了喜欢的人，他才永远在大海上漂浮，这是全世界都知道的事情，他也曾经和我说过。”

“他不会永远在大海上漂浮，他总会有一天会安定下来，在海上漂浮并不是他本来的意思。”我想起梅丽，汤姆斯深爱的人，现在梅丽的心脏不见了，是不是意味着梅丽也不见了？汤姆斯会不会真的在海上就此过着看不到尽头的日子，整天在运送那些灵魂？想到这里，我不禁有点同情汤姆斯了，他本来并不是坏人，只是生活所迫才变成今天这样。

不过，太多人有太多的无奈，我又可以做些什么？

“莉莉，你也是可以就这个样子过得很久很久的，你为什么不尝试对汤姆斯表达你的心情？”我看到莉莉眼里的神情，深情，固执。

“不可能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去做？只要可以在他身边，看到他，我就满足了。”

“莉莉，你是不是为了长久守在汤姆斯先生的身边才变成章鱼的？”我突然想到这个问题，生存固然是每个人的愿望，但是，变成一条章鱼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

“开始他也是随便找一个适合的生物给我的灵魂寄居，后来我发现我爱上了汤姆斯先生，所以即使他找到机会让我变回人，我都拒绝了，变回了人，我就要回到陆地生活，就再也见不到汤姆斯先生了。”

莉莉说完低下头，长长的金发覆盖着她洁白的脸颊，幽幽的香气在她身上散发出来，我感到的却是寂寞的气息，她比我还要可怜，我放弃了所有留在这里，我还有威灵顿，她，只有一份暗恋的情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获得的感情。

“莉莉，”我叹了一口气，“你可以变回人，回到陆地去找寻自己的感情，汤姆斯先生不是你要找人。”

“我知道，没有人告诉我，但是我有直觉，直觉告诉我，汤姆斯先生去那个岛和某个人有关系，要不他不会这么难过，他自小就没有了父母，那么那个人一定是他爱得某个女人，不说，我也知道。我知道他不会爱我，但是我要亲眼看到汤姆斯先生获得幸福，我才能安心，到了那个时候，我就彻底变成一条章鱼，或者变回人，自己去生活，我不会自怨自怜，你放心，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莉莉握住我的手，给了我一朵很美很美的笑容。

我被她的笑迷住了，要是这朵笑容绽放在一个正常的莉莉的脸上，该是多美的事情啊。

“郡主，你回房好好休息吧，我刚才听到水手们说收到汤姆斯先生扔出的字条，他说要连夜赶到一个地方，我们的船不是普通的船，在夜里的速度会很快，再远的目的地一夜之间就可以到达，你还是好好休息一下，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汤姆斯先生的情绪不是我们可以琢磨的。”

莉莉站起身，长长的纱裙吹在我的脸上，带来轻柔的触感，她抱歉地拉回裙子，抱歉地对我笑笑，她向我伸出手，我把手放在她的手心，感觉到有点滑腻的温暖。

莉莉坐在我的床边，看到我闭上眼睛，听到我呼吸均匀才离去，虽然我不说，但是她知道，感觉得到，我在这里感到害怕。

第二天张开眼睛的时候，莉莉还是坐在我的床边，和昨晚不同的是，她温婉的笑容已经不见了，是一脸紧张的神色。

“郡主，你快点起来，你再不醒来我就要叫醒你了，汤姆斯先生很早就要叫你起来，要带你到陆地上，我们已经靠岸很久了。”

莉莉一边说，一边催促我起来，帮我穿好衣服，快速地梳好头发，莉莉很久没有接触时尚了，她给我梳头都是最简单最快速的，还给我蒙上了一层纱巾。

“郡主，很抱歉遮盖了你的容颜，这也是汤姆斯先生的吩咐，他不希望有人看到你的脸。”

我不知道原因，也不愿意问莉莉，她也不会知道。

“好了，郡主，你看看，满意吗？汤姆斯先生已经在外边等了。”

莉莉帮我蒙上面纱，我在镜子里看到一个陌生的自己，外表的陌生加上面纱，我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谢谢你，我很满意，辛苦你了。”

站起来，我不想再耽误时间，我看我要是再迟一点，莉莉就要紧张得滴出水来了。

“好了，我们下去吧。”走到甲板上，汤姆斯已经在等我，他身穿褐色的衣服，已经变回那个彬彬有礼的绅士。

“你们潜回到海里，要是一个月之后我们还没有回到船上，你们就可以攻打这里了。”拉着我，汤姆斯冷冷地吩咐手下，莉莉一直在望着他，他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莉莉。

说完，没有再看任何人，拉着我，就好像拉着一个木偶一样，往岸上大踏步走去。

这是一个荒芜的沙滩，周围都没有人，我被他用力拉到东倒西歪，正想抗议，回头却看到令我目瞪口呆的一幕。

幽灵船在我们下船之后，迅速无声地沉入到水里面，莉莉一边下沉一边微笑地向我挥手，我亲眼看着她沉入冰冷的海里面。

“很惊讶吗？你上船的时候我已经告诉过你，要不是为了你的生存，我们不会在海上航行，我们总是在海底航行，收集幽灵和灵魂的船，不会一直在太阳底下航行，那是违背约定的。”汤姆斯看到我目瞪口呆不愿前行，终于冷冷地开口了。

;“我知道，但是亲眼看到，还是很吃惊。”我还是站立在原地看着幽灵船，它已经完全沉没在海水里了。

“你最好不要那么早吃惊，要你吃惊的事情可能还有很多，我活了这么久，见到要吃惊的事情比我吃饭的次数还要多，走，不要再看。”

汤姆斯说完，就继续拉着我前行。

“这里是哪里啊？”我的一只手被他扯着很不舒服，他根本没有顾忌我的感受，我只能把另外一只手按住那只手才能保持平衡。

“这是一个小镇，很快就会见到人，我们会在这里暂住，我们要到地方很快就会到，你很快就会知道我们要去哪里。”汤姆斯没有回头看我，他还是拉着我一直向前行。

沙地不好走，在我一再抗议下，他行走得慢了一点，不过他始终没有回头看我。

随着路程的加大，我慢慢看到了人烟，而且人也越来越多，越来越热闹，我终于知道我们来到了哪里。

米敦，我们居然回到了米敦。

我也明白为什么汤姆斯让我遮住面部，在米敦我是来自大明国的郡主，还是准将夫人，认识我的人很多，要是有人认出我，就很麻烦了。

“你现在知道了吗？不要再出声，否则我不能担保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汤姆斯似乎看出我的心思，他忽然停住，回身，我收不及，撞到他的怀里，他干脆一把抓住我的双臂，在我的耳边轻声说道。

他的气息很温暖，不像冷冰冰的海水，反而像温暖的阳光。

“好，你放心，我不会再说话，不会再出状况。”他在等我的回答，我只能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