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时让众人起身安坐，这一下帐内的气氛一变，众人变得谨小慎微起来，没有人敢再多说一句话。

楚时高升，最开心的人莫过于王艾，多年的媳妇终于熬成婆了。他极力想掩饰内心的狂喜，可最终还是失败了，以至于他的表情相当滑稽。

受了那么多人跪拜的楚时没有什么骄傲的神情，接着道：“如今各军混杂，命令混乱，难以调用，当务之急是要整顿军务，统一指挥。”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紧张起来，竖起耳朵仔细倾听。楚时面向李一宁道：“李将军，灵州城内军力如何？”

李一宁立刻恭声回道：“禀大都督，目前灵州城内有天机军一万一千余人，虎牙军两千人，铁臂凤翔各有一千余人，各军编制不同，号令不一，所以难以调用。”

楚时点了点头，沉吟一会，道：“传本督令，虎牙、铁臂、凤翔余部全都并入天机军，李一宁仍为天机军大将军。虎人随时来攻，李将军要尽快整合全军，统一号令！”

李一宁大声道：“末将谨遵大都督令！”

楚时命令一下，帐中众人有的喜，有的忧，神色不一，心里都在紧锣密鼓地拨打着自己的算盘。

只有我与魏兴不为所动，魏兴已身居统领高位，整编于他并无影响。而我正在感慨之中，我军人数越战越少，整编之后也不是虎人的对手啊！

楚时接着道：“本督治军，功必赏，罪必罚！李一宁将军自虎人之乱始，兢兢业业，统率诸军，力保灵州不失，居功至伟！我已奏请陛下，加封李将军为北府副都督。”

李一宁立刻起身离位，跪谢道：“多谢大都督提携，末将必肝脑涂地、死而后已，以报都督之恩！”

楚时笑着让他归座，又道：“校尉王艾每战冲锋在前，撤退在后，立功颇丰，晋升为统领之职，统领骑兵营为全军前锋。”

王艾欣喜不已，感恩戴德地谢恩一番。王艾是楚时的心腹爱将，他的晋升在所有人的预料之中，众人齐齐向他道贺。

楚时又嘉勉了众人几句，大家都以为奖赏已毕，没想到他又道：“斥候百夫长杨念……”

我正在思考整编之后的天机军战力，楚时慢慢吐出的这几个字将我吓得心中猛跳，此次晋升还有我的份吗？

“……杨念勇武无双，曾数次闯入虎穴探听到虎人虚实，灵州守卫战时又立下大功，除此之外，更兼目光高远、满腹谋略，已可独当一面。特晋升为统领之职……”

楚时的话未说完，底下已经炸开了锅，惊诧声四起。有的人熬上十年也未必能从百夫长熬到统领，我却在短短时间内蹿升至统领，怪不得众人接受不了。

说实话我自己都接受不了，统领为一营之首，辖有两千五百士兵，需要的是统观战局、调配指挥，不再是冲锋陷阵！楚时真的相信我有这个能力吗？

其中以王艾的反对声音最大：“杨将军之勇大伙有目共睹，但是他年纪尚轻，统领为一营统帅，只怕他难以服众，无法节制。”众人也都纷纷附和。

李一宁喝道：“肃静！成何体统？”帐中现在坐的基本上都是他的部下，所以众人不敢违令，闭嘴不言，转而去寻找“那个小子”的踪影，却怎么也寻不到。

李一宁转向楚时道：“我深知杨将军胆气过人，每战都奋不顾身。王艾之言虽无礼，但也不无道理，杨念还没有统帅一军之才，不若先提升为校尉，稍加磨砺再说。”

他的语气比王艾客气很多，但是意思与王艾一致。他们两人都在极力夸我勇武，其中的深意我也听得懂，就是说我只是一个有勇无谋的莽夫而已！

也对，帐中除了我跟楚时，没有人知道昨夜是谁指挥撤军的。若非是我，这帐里的大部分人早就曝尸荒野，沦为虎人口粮了。

只有魏兴与我交好，他替我气不过，连连冷笑道：“人啊！就是这样，才能不如别人，也看不得别人比自己好。说实话，连我都有些妒嫉了呢！”

魏兴的话似乎点破众人内心，王艾有些恼羞成怒地哼了一声，道：“魏将军，我等绝非妒嫉，只是为大都督、为战事考虑。”

魏兴还要再辩，却被李一宁喝止：“王艾言之有理，魏兴你休要多言！大都督英明神武，早有决断，何用尔等议论！”

楚时一直微笑不语，由着众人议论纷纷，这与平常的他大不一样。平日里命令既下，是绝不准再有议论的，否则最好的下场也是杖一百。

我觉得自己最多能升到校尉，本无心去争那统领高位，我只愿剿灭虎人之乱，能尽早回家而已。

我与王艾等人平日并无仇怨，对他们也是恭敬有加，有些人我甚至都没有见过，可是就因为我近来受到楚时重用，他们就一致地反对我、诋毁我。

若没有这么多反对之声，我会主动向楚时推辞。事实上我从军也才一年多而已，才刚刚知道怎么做好一个百夫长，真的不知道怎么去当一营之统帅，也没有信心承担那么重的责任。

但是听到这么多诋毁的话，却激起我的豪气，内心深处有一个小人在呐喊：“偏偏要做给他们看，一定要让他们恭恭敬敬地道一声好！”

小人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强：“那可是统领之位啊！多少人奋斗一生都得不到，以我的才能是绝对能胜任的，还在犹豫什么呢？”

内心中天人交战的我抬起头去看楚时，想从他的眼神里找到些帮助，却发现他也正在看我。

楚时的目光里饱含激励鼓舞之意，他果然也是支持我的，那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我坚定地迎着他的目光，坐得更加挺拔，其中的决心楚时必然能看得到。

楚时收到我的回应后，微笑道：“众将之意我都明了，但是我相信他有这个能力。我意已决，休要再言！杨念！”

我从角落里昂首挺胸走上前，大声道：“末将在！”

“本督加封你为统领，望你再建奇功，不要让我失望！”

我跪谢道：“谢大都督！末将必不辱命！”

我才谢恩完毕，却听李一宁道：“大都督唯才是举，实在令人佩服。只是…军中编制全满，已无统领之缺，杨将军只怕无兵可用……”

李一宁所说倒是实情，王艾有前锋营做底子，但是哪里还有一营士兵交给我指挥？总不能把别的统领撸下来一个吧，也怪不得众人反对，我的心里也打起退堂鼓来。

楚时却摇头道：“不然，不然，还有兵可用！”

除了灵州城里的一万五千士兵之外，石关、历阳还各有一千守备士卒，都不够一营之数，难道是援军要到了？我又惊又喜，激动地看着楚时，等着他的回答。

可是楚时接下来的话把我打入无底深渊：“灵州城内还有五千叛军俘虏，他们也是帝国之人，面对如此残暴的异族虎人，我们当要团结一致。我想他们也都懂得覆巢之下无有完卵的道理。”

叛军战力本就不强，俘虏更是毫无士气，虽然有五千之数，对上虎人只怕一个也用不上。若是将其编成一营，只会是一盘散沙而已。

若要让俘虏尽快发挥战力，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他们全部打散编入天机军中，由那些铁血老兵带着，慢慢磨出血性。就算如此，也得一两个月才能有战力。

这些楚时不会不知道，可为什么还要让我去统领一群俘虏兵？而且就连我这个统领也是刚刚才升任的！他真的这么相信我吗？

帐中众人都舒了口气，他们现在终于能放心了。王艾翘起嘴角轻笑，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他连稍加掩饰都不愿。

魏兴也担心地看着我，后悔刚才的仗义执言，没想到竟然挣回来一块烫手山芋！

楚时接着道：“杨念，由你全权负责组建新营，兵员、旌旗、铠甲、兵器任你选用，你有组建斥候队积累下的经验，想必也容易。此营直属于大都督府，嗯…就叫神机营吧！”

我这时才觉得刚刚答应得实在太仓促、太冒失了，可是话已出口，无论如何也不能收回，已经骑虎难下了。

楚时语气又转严厉，道：“神机营将是本督的一支奇兵，出其不意地出现在战场之上，意义重大！本督随时可能派此营出战，我给你所有便利，你务必尽快使其形成战力。否则，军法处置！”

我心里苦闷，嘴上只得答道：“是，末将…遵命。”

之后楚时他们在商议什么我全都没有听进去，我一直在想如何使一盘散沙形成战力，脑中虽千头万绪，却不知先从哪一步做起。

总觉得今日这事有些蹊跷，似乎哪里不对劲。我似乎正在被慢慢吸进漩涡之中，渐渐难以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