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权.恻隐心
玦塔太高,所以远离了红尘喧嚣,百尺高塔之巅,方有真正的静谧。
人定时分,风止云轻,月华皎皎,宁静美好。
九饶浮在塔顶,明月与薄云似乎触手可及,而她望着月,眼神却是那么的漠然,那么的……悲悯。
她的目光又遥遥西望,万家灯火寂灭,唯有东处的皇城仍有微茫灯火,如漫夜中的星光。
她轻轻回首,看着身后那碧黄双色珠,碧色的是她寄身的九饶珠,而黄色的,是凝聚着昤昽真正实力的龙珠。
咒文的念诵声绵绵不绝,九饶薄唇翕合,面上并无什么表情,庄严且肃穆,那碧色的珠子似乎光华略略黯淡了些,然而有一束很微弱的光,如蝶破茧而去。
皇城之内的昤昽,在同一时刻舒展了蹙起的眉眼。
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灵魂深处汹涌,将灭魂禁咒的破坏力一点一点剔除,如同坚盾一般守护着她。
很好,看来那个器灵也不蠢,还知道解开一部分的封印让她恢复三四成的实力好对抗平月的禁咒。
原本以平月那样不入流的资质,施下这样的咒法于她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当然,前提是她还是龙女。她的龙珠被封印,至高的神族灵力所剩不过其中十分之一,所以就连平月这样的小辈她都对付不了,自从七十年前被锁地底,这是她第二次如此的狼狈。
疼痛稍缓,她微微抬首对上少年的眼眸,那一双艳如桃花,笑或冷厉时皆有光华百转的双眸蕴满了泪,濡湿了鸦睫,却固执的不肯落泪,好像泪水一旦划落便会惊碎什么。
而那般无助软弱惶恐的眼神,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这个冷定坚韧的少年这儿见到了,上一次,还是十一年前他最初被锁进玉微阁的时候。
她伸手缓缓摩挲过燕晢的脸,笑了,“我原本是想一走万事了,不过你既然这么伤心,我便不走了。”
“什么?”燕晢瞪大了眼,大悲之后再接大喜,整个人都不犹呆滞,痴傻了一般。
“不欢喜么?”她动作轻柔的替他拭泪,“哈哈,你这傻小子,我方才在逗你呢。我都已经是死人了,哪里还会再死一次。瞧你这哭哭啼啼的模样,羞不羞。”她亲昵肆意的说着玩笑话,仿若方才那种种惊心动魄,那即将魂飞魄散的可怕都不曾存在。
“你——”燕晢自然是恼了,一把将她从地上拽起,然后背过身去不理她,又是赧然又是气。
昤昽因他少有的孩子气而莞尔,整座瑞康宫都成了废墟,一抬眼,便可看见星子稀疏布于夜幕,冷冷的闪着光,似是轻蔑的窥伺人间。
她试着用了个火诀,恢复了几成灵力后,她只觉得通体轻灵,轻轻一吹,手中那一团跳跃着的明亮焰火四散,点燃了瑞康宫的断壁残垣。
“你这是在做什么?”燕晢好似又暂时忘了气恼,侧过首来看着,“毁尸灭迹么?”
“是啊,就是毁尸灭迹。这个女子是来降我的道姑,也是你的妃嫔,骠骑将军的女儿聂葶。”她微笑看着火舌卷上聂葶的尸体,平月的魂魄在火中挣扎无声尖叫,这算是以彼之道还彼之身,她从来只知有仇必报,宽容?这个词于她而言就是个笑话,“一会儿我撤了结界,便会有宫人看见这里起了大火,不过可惜,水是扑不灭这火的,不出几个时辰,这里大约就成灰了。”
“还真是个漏洞百出的借口。”燕晢跟着昤昽走出了瑞康宫,回望那一片火海。
“那又如何?聂葶已死。”她大步而行,夜风吹起长袖翻飞似翼,“我是你燕晢的后,谁奈我何?”她忽然偏头冲燕晢诡秘一笑,“若有怀疑,就说,聂氏意图刺杀皇后,事不成,乃纵火自焚,虽罪重,然念聂家世代守戍大应社稷之功,只将她一人贬为庶人,葬于宫人冢,其余的便不再追究,叫聂家九族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