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回到灵州时已经是下半夜了，没想到楚时仍然站在北门城头上，可能是担心虎人夜攻吧。

吴起负气先回去了，我心情沉重地登上城头，楚时与李一宁正商讨着什么，不时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李一宁看到我，拍手笑道：“英勇的杨将军回来了，必然有些重大发现，楚将军你不知道，今日在城头上，要不是杨念……”

李一宁的赞扬有些夸大，说的好像今日退敌之功全在我一人身上一样。楚时没做评论，微笑地听完，道：“今夜有什么重要军情？速速报来，若有功，则必赏！”

我把虎人如何安营扎寨、如何布置岗哨以及那个奇特的人详细地讲了一遍，楚时与李一宁同时拍手叫好，李一宁道：“哈哈！大事成矣！如此一来便天衣无缝了！”他们两人兴奋莫名，让我不知所以。

楚时又详细问了地形方向等事，之后语气转冷，道：“明夜，我就要会会‘那个人’，看看他到底是不是有三头六臂、通天之能。”

楚时对我道：“杨念又立了一大功，本将先给你记着，先回去歇息吧，明日必还有大战。”我带着一头雾水告退离去。

灵州城内一片寂静，只有零星几点灯火在闪烁，今夜灵州百姓应该能睡个好觉吧？我不愿打破这难得的宁静，拖着疲惫的身体牵马步行。前面不远处有一盏灯火飘来荡去，伴随着吱吱呀呀的声音，在这深夜里稍显恐怖。

我加快几步走上前，原来是一个老汉推着手推车，一个女孩提着灯笼蹦跳着在前引路，他们听到马蹄声，都回过头来看。那老汉五六十岁年纪，面色和蔼，他笑呵呵地对我拱了拱手，道：“将军辛苦了，要不要来一碗牛肉面？”

那手推车上的火炉还在烧着，其他锅碗瓢盆俱在，原来是个小小面摊。还没等我回答，前面那女孩走过来道：“爹，还做生意吗？天可就要亮了！”她穿着一身白衣，在这微弱的灯光下，只能模糊地看到她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这个轮廓，却令我心中一动。

那老汉道：“这将军所为者，灵州满城百姓也，以至于辛苦到这么晚。我不是做生意，只是想尽我一份绵薄之力。”

我很诧异一个卖面老汉也能如此深明大义，但是天确实太晚了，我不愿再叨扰，就回礼道：“多谢老丈关心，我所做所为微不足道。这位小姐说的对，天色太晚，夜里又凉，还请早些回去休息吧！”

那老汉呵呵一笑道：“那好，我每晚都在北门附近摆摊，将军明日早来。”说完推起车子走了，那女孩把灯笼举在我面前晃了晃，道：“还算你识相，我走了！”令我不禁莞尔。

与这一对父女的相遇让我心中一暖，我觉得自己所有辛苦都是值得的，楚时能看到，这满城百姓也能看到。我一下子充满斗志，大步流星地走向都督府。

第二天所有人，包括天工营诸人都自觉地早早起来，似乎大家都感觉到了大战的气息。两百多人沉默着向北门行进，空气中杀意、恐惧、兴奋等情绪交缠混合，变得十分压抑。

北门前整齐地排列了一万多人，加上城头上的士兵，全城一半以上的兵力全都在这里，其它三门的守卫自然就空虚了，期望虎人不会轻易改变主攻方向。

城头上，楚时、李一宁都一脸严肃，我与魏兴前去应卯。天工营其他人抬着几个大箱子进了城楼里，吴起与尉迟英雄就带人守在门外，可是他们两个脖子伸得老长向城外张望，明显心不在此。

不一会，所有将官全部来到，楚时以他一贯的平稳厚重的语气说道：“大战即将来临，诸位的为人，楚某知之甚深，不需要我再多说。我只说一句话，此战过后，便有胜利之机。”

楚时说话一向简洁有力，令人信服，众人听完都面露喜色，都觉得回家之日在望。之后楚时给每个将军都分配了任务，一个百人队负责一段城墙，不再像昨日那般混乱，我不用死守城墙，他给我的命令是机动灵活。

众人各自进入防守位置之后不久，远处一道烟尘就奔腾而来，虎人果然来了！等它们更加靠近的时候，我的心里立刻狂震起来，最前排不见虎人，竟是三四百棵大树！

这些大树连枝叶都没有砍掉，虎人在树枝扬起的烟尘里若隐若现，模糊看着大概十数个虎人扛着一棵大树。城上所有人应该都猜到了，虎人是要以大树为梯登城！

虎人真正令人畏惧的是它们无时无刻不在进步，时间似乎是站在它们那里的！

城头上的呼吸声渐渐地粗重起来，李一宁大喝道：“怕什么！准备好叉竿、飞钩、铁撞木！”这些都是对付敌人架梯攻城的器械，众人连忙将这些家伙抬出来，放在城头备用。

我突然想到昨夜用的那种滑腻无比的润油，对守城大有裨益，就对李一宁道：“李将军，可在城墙上抹上油脂，使其滑润，便不利虎人攀附。”

李一宁拍手道：“好计！取油来，多涂一些！”城上不缺油脂，早有人抱出几罐来，将城墙外侧都涂了一遍。

王艾站在楚时的身后，笑道：“杨将军真是足智多谋！像我等这样蠢笨的人是如何也想不到的。”他的笑仍像平日一样爽朗，不过既然我知道他心里对我的真实想法，这笑声在我听来是那么的阴阳怪气。

我只是简单地拱了拱手，道：“不敢当！”我语气中的反感估计所有人都听得出来，楚时立刻就向我看来，我不愿去接他那疑问的目光，转过头去看城外。

城上才准备就绪，虎人就扛着一百多棵大树向城下冲来，那大树都有一人合抱粗，至少有数千斤重，十几个虎人却能扛着一棵健步如飞，果真是怪物！

这次床弩并未发挥应有的作用，那些大树枝叶茂密，就像是虎人的盾牌，弩箭大多射在了树干上，对虎人杀伤不大。只有石炮威力依旧，若是砸在大树上，那树下的虎人连跑都跑不掉，被压成一堆血肉。但是只要一个虎人倒地，立刻就有后面的顶上，它们前进的速度飞快。

很快虎人便冲进了护城河边，把大树扔进河里，自己也跳下去推着大树向城墙游去。上岸时，虎人却如何都拖不动大树，原来是树枝太多，卡在岸边，而且树枝吸饱了水，变得韧性十足，就算以虎人的怪力，一时间也难以扯断。

李一宁变得兴奋莫名，冲到城头大声喊道：“放箭！快放箭！射死这群王八羔子！”不用他说，城头上立刻下起箭雨，把正撅着屁股卖力的虎人射成了刺猬。大树在河水的推动下，慢慢向下游流去。

这时护城河对岸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那是一个非常高大粗壮的虎人，就算我站在城上，也能感觉到它浑身散发着的浓郁杀气。它带领着两千虎人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粗暴地拎起两个同类就扔进了河里，驱赶着虎人去拖大树上岸。

这个一定是虎人里的大将，不知道杀了它会不会影响虎人的士气？我回过头对吴起道：“去给我找一张三石弓来！”

帝国士兵大多用的是一石弓，能拉得开三石弓的人少之又少，而且在战斗中用处不大，以我的臂力也只能拉开三四次而已。

吴起很快就找来了一张三石弓，顺带还给了我一壶重箭，我心里苦笑了一下，吴起太看得起我了，我可用不了那么多。

那虎人大将一直在岸边咆哮着发号司令，我搭上一支重箭，慢慢将弓拉满，目光随着它的动作而动，寻找着最佳的时机。

保持着满弓的状态是最费力的，更别说三石弓了。就在我快坚持不住的时候，它突然停顿了一下，我的手立刻松开，重箭如电般向它射去。

可是箭才离弦我便知这一箭要落空，它停顿下来正是因为它在观察我，刚才的气机锁定已经被它发现了。

我飞快地又抽出一支箭，不及瞄准便放了出去。这一箭射在它左侧，我并不知道它会向哪边躲，完全只是一刹那的感觉。

连珠箭极耗力气，此时我双臂已经酸麻，一时半会是拉不开三石弓了。

第一箭果然被它躲过，它的行动也被我猜中，第二箭正好射中它的肩窝。

我身边的士兵欢呼一声，可是我看得很清楚，这一箭入肉不深，对它伤害不大。

那虎人手一挥便把重箭拍落，朝着我的方向示威地咆哮了一声，看它的身形和神态，我似乎在哪里见到过，却一时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