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我就被乒乒乓乓的敲打声给吵醒了，天工营的人不知道在造什么器械，弄出的动静实在不小。这时赵兴霸跑进来说魏兴正要出门，我连忙爬起来，只揉了把脸就带着一什人马跟了上去。除了睡觉，我不会让魏兴离开我的视线半步。

魏兴行色匆匆，不容我虚礼，一见面就道：“虎人大军离城不到五里了，我们赶紧去看看。”我心里也是一惊，虎人昨夜应该只是试探，今日大军压城才是真正的大战开始，一行人骑上马就一路狂奔向北门。

我们登上城头时，楚时、李一宁都在，而虎人大军就在三里外停着，密密麻麻地排成一个个方阵，数量不下四万，是我军两倍！

从城上可以清楚地看到虎人头上的黑黄条纹和满嘴闪亮的獠牙，还有......它们那与常人无异的手脚身躯，我到现在还是不能习惯虎人的这种形象。四万个虎人造成无与伦比的震撼，可以从城上每个人粗重的呼吸和惊惧的眼神里轻易看得出来，也许楚时现在应该说些什么。

楚时确实说话了，就一句很简单的话，他拿马鞭指了指城下，道：“那下面是什么？”城下是一千具虎人的尸体，昨夜轻轻松松就射倒的一千具尸体，只用这一句，众人立刻呼吸平稳，士气回复。我看着楚时,心里不得不佩服，他总是有这种令所有人心安的神力。

昨夜太黑，我现在才看到城池防护地竟如此严密，城下护城河两边都布满了铁蒺藜，瓮城和城墙紧要处也都埋有鹿角枪、拒马，城上石炮、床弩各有二十多架，滚木擂石齐备，箭矢石块成堆，狼牙拍、留客住、铁撞木等齐备，更有叉竿、抵篙推阻云梯之物，还烧着两口大锅，里面都是些滚油沸水，如此完全的准备，令人信心大增。

突然虎人阵营里响起一声惊天的咆哮，震得城墙似乎也在发抖，就见有三千余虎人脱阵而出，前面大概一千虎人挺着巨盾，后面都持着刀枪，连一件攻城器械都没有。

李一宁命令擂起战鼓，以振士气，城上开始忙碌起来。

三弓床弩上弦需要五六十个强壮士兵绞轴，众人吆喝着一起用力，依然盖不住转轴转动时令人压酸的吱呀声，巨箭箭头上闪耀的是令人心寒的死亡光芒。

虎人从一离阵就开始冲锋，距离在三百步的时候，三弓床弩率先发射。与长枪一般的巨箭激射而出，射穿三四个虎人才余劲尽消。

还有的床弩造型奇特，在弦上装兜，每兜可以盛箭数十支，士兵们都叫它寒鸦箭。一阵齐射那真是箭如雨下，寒鸦箭射程较短，虎人虽然皮糙肉厚，但也架不住万箭穿心，不少虎人倒地之后就再也爬不起来。

石炮的射程比三弓床弩短些，在两百步的距离开始发威，斗大的石块砸出去，犁出一条深沟，这一条线上的虎人都被砸成了肉饼。石炮的威力更在于震慑敌军，面对迎面呼啸而来的巨石，任谁都不敢再前进。但是虎人从来不知畏惧，同伴的血肉只会刺激得它们更加嗜血。

床弩、石炮威力虽大，但是上弦速度太慢，两轮射过已有虎人冲到护城河边，铁蒺藜对他们造成的损失不大，若有虎人踩中倒地，后面的立马从它身上踩过，一刻不停地冲进护城河里，顶着盾游了过来。城上弓箭手开始射箭，护城河水立刻被染红。

在这一系列无情的打击之下，能成功冲到城下的虎人不到三百，奇怪的是它们离城十步的距离站定。这些虎人单手持着巨盾护住要害，手脚部位根本不惧弓箭，片刻之间，每个虎人脚边都滴满鲜血。

我张满弓寻找着目标，突然发现一只虎人掀开巨盾，右手后仰，似乎要扔什么东西上来，我哪里会让它得逞，一箭向它脸部要害射去，正好从它眼眶贯脑而入。

它吼了一声倒下，右手一块石头松落，原来虎人是想扔石头上城，以虎人惊人的臂力，就灵州城的高度，那就是一个微小型的石炮！我仔细看去，原来每个虎人的腰侧都挂着个布袋，里面肯定装着石头。

我大喊一声道：“小心！虎人要扔石头，贴着城墙！”同时把魏兴拽了过来，让他压低头贴着城墙蹲下。

这时有数十块石头飞射上来，虽然有我的提醒，但还是有四五个躲避不及的立时头破血流，那石头砸在城墙上就是一道白印，威力极大，堪与弩箭相比。没想到虎人真的学会了这一招，我在神龙山逃命的时候还在嘲笑虎人愚蠢呢。

一阵石头雨过后，军官们立即敦促士兵们还击，我探出头去看时，虎人又从布袋里取出一块石头准备抛掷，我再发一箭射中一个虎人的手臂，可是它依然将手中的石头扔了上来。经过这两轮对城上的压制，到达城下的虎人越来越多，弓箭手需要躲避石块，射速大大下降。

此时李一宁向后挥了挥手，道：“盾牌上前！”待命已久的士兵扛起巨盾，护在弓箭手身旁，使其能够安心射箭。

我身旁也有士兵持着巨盾，魏兴人虽瘦弱，但并不惧怕，也探出头去看。只见瓮城那边有几个手持巨斧的虎人正在劈砍吊桥锁链，虽一时难以砍断，但若给它时间，总有断落的一天，我忙带着几个人冲到最近的一处马面墙上，指挥着众人集中向瓮城射箭，将那几个虎人钉死。

这时虎人又有新变化，它们弃石块不用，冲到城墙根下，将巨盾横着抗在肩上。我正纳闷时，只见后面的虎人突然加快速度，以惊人的弹跳跃在盾牌之上，然后又借力往上跳。这样一跳足有两丈多高，就算加上它手中的刀长，离城上也还有着一丈多呢，但这是虎人第一次靠得那么近，将众人唬了一大跳。

其他各处虎人纷纷效仿，但无一成功，在下落的过程中都被射成了刺猬。我的心里一阵阵发凉，虎人不借用任何外力就能达到如此高度，若是哪一天它们学会使用器械了呢？灵州城墙需要加高了啊！

心里这样想着，手上却一直没放松，将一支支羽箭送入虎人的身体，飚射而出的鲜血浸透了城墙下的土地。最先冲过来的四五百个虎人已经死伤殆尽了，可是后面的依然在不知畏惧地冲锋，重复着抛射石块、跳跃上城，然后倒在城下的顺序，最激烈的地方已经叠了三四层尸体了。

再精锐的弓箭手连续射出二十支箭也会双臂酸麻，此时已换了一批弓手，我虽然还能坚持，但是渐渐地手臂有些发抖。我对魏兴道：“魏将军，我们先退一步可好？”

魏兴一直在观察虎人攻城战法，他听到我问他，回道：“杨将军，我不懂军事，你来看看，虎人似乎越跳越高了，会不会有什么意图？”

我听完猛地一惊，连忙探出头去看，果然在尸体堆叠最多的地方，虎人跳得明显更高，它们这是要以尸体当垫脚石！这并不可怕，有很多法子能将它们打下去，可怕的是，我发现了一个恐怖的事实。

虎人不是蠢，它们就像新生儿，每过一天，学到的就越多！

必须要在虎人学会更多杀人技巧之前杀光他们，否则被杀光就是我们！我转过身面向楚时，想向他报告新的发现，没想到他直接扔过来一杆长枪，道：“捉两个虎人上来，要活的！”

我抱着枪应了声是，来到了一段城墙边，这边连续不断有虎人跳起，而且越跳越高，离城已不足一丈了。我觑见一个虎人跳至最高时，手中长枪如一道闪电刺向它的左臂，此时它已无处借力，这一枪必能刺穿它手臂，我再顺势上挑，便能将它提上来。

谁知它见我长枪刺来，右手松落手中兵器，直接抓住枪尖，借力往上攀爬。这个虎人倒也见机得快，我心思电转，也改变了策略。我知它必然不会放手，所以双手用力，猛地将它提起至城头半空，然后不给它反应时机，枪杆极快地下压，将它狠狠掼在城墙上。

那虎人摔得七荤八素，再也握不住枪尖，我抖出一个枪花打在它后脑，将它敲昏过去。这一气呵成的动作赢来了众人的一片喝彩，我如法炮制，又提上来一个虎人，早有楚时的亲兵将它们捆绑结实带了下去，它身上脏兮兮的帝国军服太过刺眼，对军心不利。

这时虎人阵营里又爆发出一声咆哮，与进攻时不同，这一声低沉悠长，只见刚刚拼命攻城的虎人们如潮水退却，虎人终于收兵了。

我放下弓箭舒了口气，却见楚时挥了挥手，他身旁的传令官挥舞了几下旗帜，一通鼓敲得十分紧促，城门吱吱呀呀地响了。

我从敌楼上看去，吊桥缓缓降下，城门被打开了条缝，刚好够两三骑并排而出。只见王艾一马当先，吊桥还没完全放下就一跃而过，向虎人追击而去。他身后的勇士个个奋勇争先，如蛟龙出洞，杀气腾腾。

城头上床弩、石炮暂时收声以免伤到自己人，这些大家伙很厉害，但是不能一直不停地用，立刻有天工营的工匠过去检查是否损坏。

王艾身后大约有一千之众，从他们出击的速度看，应该是早就埋伏在城门后了。楚时果然深谙兵法，守城最忌讳死守，伺机出城主动觅战，可获意外之功，更关键的是能振奋军心。

退走的虎人还有两千多个，但是几乎个个带箭，虎人受伤之后行动不便，王艾轻松就追上了，开始大肆砍杀。虎人也不知返身抵挡，让追击变得更加顺利。

骑兵们前脚刚出城，李一宁立刻忙碌起来，指挥着人出城打扫战场、收集羽箭，将没死透的虎人再补一刀，然后把尸体都扔进护城河里去了，省得虎人再拿来踮脚，河水立刻变红。又把各处损坏的的鹿角、拒马紧急修缮一番，以备再用。

楚时一句话都没说，独自走进了城楼里，那里守卫严密，不准闲杂人进出，刚刚捉住的两个虎妖也在里面。

王艾追出两里多远就不再向前，调转马头回城，虎人只有两千不到回到本阵。我揉打着发软的手臂，对魏兴道：“魏将军，现在若要加高城墙可有什么良法？”

魏兴眉头紧锁，似乎也在思考这个问题，良久才道：“我前后思量了好几种法子，但都耗时日久，不能速成，虎人攻势却越来越紧……”我心里叹了口气，楚时应该也知道如此，所以才不提此事。

虎人刚刚攻城未发全力，下一波攻势必定更加猛烈。我很想在城头看看虎人到底会有什么变化，但又怕魏兴受伤，就劝他去城下暂避，他虽有些惧意，但仍强撑着不肯后退。

我正无奈时，楚时的亲兵百夫长唐正过来道：“魏将军，楚将军请你去城楼议事。”我心里松了口气，躲进人堆里，省得被他看见，因为我的任务是不能离魏兴半步的，这次就只能违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