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讳莫如深
且说熊猫儿虽陪同沈浪赶往汴京,行到半路却发觉全数人马早已提早登场,为了窥觑事件的发展,他唯好耐着性子,等着看沈浪所谓的‘围魏救赵’!
再说那位贵公子单人匹马穿过皇长子的重重兵马,面上仍是一副泰然自若的神色,丝毫不惧于他们的尖枪利刃。他仰首挺胸,步入店门,双手悠闲交叉于身后,目光炯然有神,脸上不喜不忧,端立原地,傲然环视着众人!
店中众人目光聚集到他身上,显然都是为之一愣,伏太第一个离席,紧接着单膝叩跪于地,道:“属下拜见太子殿下!”,声腔浑圆响亮,掷地有声。
众人但觉身子一晃,尔后屋顶灰尘‘沙沙’滚落,众属下心惊之余,无不叹服其内力之深厚,便连算无遗这般眼高之人,也是暗自佩服,昔日二人一同受业于云柳山庄,按门规他们不许修习任何武功,待得二人离开山门,都纷纷投身公门,练武之心便也愈发的淡了,自不知伏太如何于短短的十余年习得这般上乘内力!
“叩见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算无遗虽是皇长子的人,但是在太子面前,仍旧是不敢造次的,是故见众人跪了一片,他亦不敢怠慢。
于是乎,店中便只余太子与皇长子二人站着,彼此直视着对方!“见过太子!”,皇长子仅是做了个拱手之礼,太子虽尊贵无上,但自个也是个王爷,而且还是太子的长兄,若非待罪,他自是不必下跪的!
太子上前两步,伸手搀扶着他,笑脸相迎道:“皇兄不必多礼,此时不比在朝堂,你我二人以兄弟相称便是了!”,此话虽说得谦恭有礼,但语气却丝毫无受之有愧之意!可见两人平日貌似相爱躬亲,实则是貌合心离、明争暗斗。更何况如今太子左手牵着黄河贪污案,右手擒着皇长子心腹算无遗,两案并发,自己这位兄长即便不被降职查办,恐亦难逃众叛亲离,此次兄弟二人的皇位之争他已大占上风,于是乎便愈加的有恃无恐了!
此仗大功臣自然非伏太莫属,太子本就对他宠信有加,如今更是有些感恩戴德,他见伏太等人还跪在地上,于是赶紧扶起伏太,轻拍着他的手背,亲昵的说道:“将军一路辛苦了,快快请起!”
伏太看起来是一介武夫,但却心细如尘,为人处事亦是外圆内方,更何况他出身云柳山庄,乃孔儒门生,君臣之礼、尊卑之别他是时时刻刻铭记于心,半步不敢逾越,面对太子的信任,他向来都是亦步亦趋的,此时愈加的谦卑,躬身埋头,语气恭敬:“此乃臣下本分,殿下折煞下官了!太子,此处简陋,下官已命人到别处另寻住址,殿下稍后!”
“不急,我们先见过客人不迟!”,太子摆摆手,而后径自朝司马逍走去!“司马兄,一别数月,阁下可好?”
此前司马逍眼见太子进门,却一直不露声色的坐在一旁,他此次乃为与宋朝议和而来,楼兰与宋朝百余年来大小战乱不断,彼此谁亦奈何不得谁,两国都是生灵涂炭。司马逍尚在年稚之时便有促使两国修好之心,虽如今宋国积弱,但他亦不愿乘人之危,而且为显诚意,他不惜以身犯险,亲自上京! 此时他们兄弟二人鹿死谁手还未可知,他谁都不想开罪,是故压根无意介入。戏在好看,赏锭银子,鼓个掌便足已,何须亲自下场唱呢!
“劳太子挂心,在下好得紧!”,司马逍起身,微微颌首,以示友好!
二人对话不咸不淡,其余人自然不加在意,但算无遗却微微一惊,似乎听出了话中玄机,暗暗思忖:一别数月?一个身在汴京,一个远在楼兰,他们二人何时见过面?说不得,他们之间定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我得好生留意着了!如此想着,算无遗朝皇长子使了个眼色!
皇长子被晾在一旁,却也不生气,闲然自得的喝着茶,淡淡的说道:“原来太子与司马兄是旧识,为兄的倒是个不识趣的,妨碍二位叙旧了,这便走!”,说着起身,冲算无遗眨眼。
算无遗会意,立即跟上,却被伏太属下拦下,伏太拱手道:“王爷可自行离开,可算尚书……得留下!”,虽说算无遗现今乃待罪之身,但旨意一日未下,算无遗便仍是朝廷之臣,伏太自然不便说明!
皇长子却显然很诧异,嘴作圆形,一脸的不明所以道:“噢?这是为何?算尚书与小王向来交好,我们二人叙叙旧可犯国法?只不知是哪条哪律,可需将本王也扣下来”,说着竟尔为握着拳,平伸出双手,示意伏太将自己铐起来!
伏太眉头微皱,看来王爷是故意装疯卖傻,于是伏太只好点破道:“王爷言重了,下官岂敢,只是算尚书乃近日连番血案的始作俑者,那日王爷也在场,众目睽睽之下,岂容狡辩?”
“狡辩?”,王爷脸色忽而一沉,语气也加重,“听伏将军之意,倒是本王在诡辩,知法犯法,暴毙杀人狂徒了?伏将军可是此意?”,他情知伏太是个儒家子弟,视尊卑礼法为重若性命,是故有意以王爷身份相压!
果然伏太闻言立即单膝跪地,“下官不敢!”,只是伏太又岂是一般死守礼法的书呆子,请罪过后,伏太亦不起身,而是朗声说道:“只是算尚书的确有违国法,至于罪重几何,刑法轻重,且听圣上与刑部发落,便是以王爷之尊亦不可视王法于无物!”,伏太侃侃而谈,丝毫不见胆怯,国法之前更是寸步不让!
一旁太子看在眼里,一时既喜又忧,司马逍却十分的欣赏。皇长子显然一愣,但很快便饶有兴致的望了太子一眼,脸带戏谑的问道:“照将军之言,王子犯法当庶民同罪,此话是也不是?”
伏太正气凛然的回道:“自然!”
王爷莞尔一笑,低下头瞅着伏太饱经风霜的脸,低声玩味的说道:“那若然犯法者是你那位太子殿下呢,不知将军当如何处之?”
伏太一愣,目光如炬,抬头凝视着王爷的眼珠,坚定的回道:“倘若太子殿下他日触犯国法,伏太自当依法处置,绝不敢有半点徇私之心!”
王爷忽而哈哈大笑,连连夸口道:“好,好啊,好一个‘依法处置’,那敢问将军,窃国卖民该当何罪?”
“抄家灭族,其罪当诛!”,伏太此话铿锵有力,说得毫不含糊!
众人闻言都是一惊,不知伏太缘何这般说话,太子原本还与司马逍谈笑风生,闻言身子忽而一震,脸色阴晴不定,身子一动,似乎想起身,但是挣扎一会,却又坐回去,不言不动的望着伏太二人!司马逍却仅是一笑,似乎并不以为意!
王爷随手重重的拍打在身侧的木桌上,大叫道:“好,将军真乃当朝第一忠君爱国之人也,我在此替父皇与黎民百姓谢过将军!”,说着竟尔跪倒在伏太身前。
皇长子属下不知发生何事,纷纷上前搀扶,算无遗却伸手肃客,示意他们不要靠近。
“王爷,你这是为何?”,伏太正想伸手扶起他。
皇长子却抢先一步,高呼道:“人来,将此窃国判族之人拿下!”,说着手指忽而一转,指向一旁的太子。
伏太一惊,正想起身保护太子,却猛然被王爷按住肩头,目光炯炯的望着他道:“将军可是忘了方才的豪言壮志?”
“王爷此话何意?你所谓的窃国卖民莫不是太子殿下?”,伏太全然不理会他,手掌一挥,便将王爷按在肩头的手推开,然后摔着中下属团团围住太子,将想要入店捉拿之人统统挡于路上!
伏太乃堂堂大将军,多年征战边疆,战功赫赫,骁勇善战,早已威名远播,是故他往哪里一站,硬是将数十人吓得不敢前进半步!只能在原地虚晃着刀,心虚的吆喝,欲进而不敢!
太子面上仍旧静定自若,他既敢一人进店,所持的不过是伏太一人,只要有伏太在,便是万马千军,他亦视之如草芥。是故即使是大敌当前,他依旧品茶言笑。司马逍一众属下怕殃及池鱼,想要起身护着主上,但司马逍却虚举着四指,示意他们切莫乱动,自己则言笑晏晏的喝着茶。既然主上发话,他们唯好重新坐回去,假装继续喝酒吃肉,实则却是各各手握钢刀,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只需稍有风吹草动他们便第一时间护住主上!
王爷走过去,面向着伏太道:“将军方才所说的‘王子犯法庶民同罪’莫不是小孩子耍泥沙,说说而已?”
伏太听他又旧事重提,忽而担忧起来,不知他到底有何诡计,一会自己可得留意了,切莫中了他的诡计,但面上却仍旧不动声色的回道:“我伏太向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更何况是此等关乎国家律法之事,岂可玩笑视之?”
“那你为何阻挠尔等捉拿窃国奸贼?”,王爷忽地呵斥道。
太子闻言似乎有些慌乱,还未待伏太回话,立即便打断道:“伏将军,我们不必与他多做纠缠,皇明要紧,这便速速去吧!”,说着向司马逍拱手后便往外走去!
王爷却闪身挡在最前面,诡秘的说道:“太子殿下,竟然来了又何必急着走?丹书铁劵可是完璧归赵来了?”
太子闻言忽而面若死灰,怔怔的说不出话来,两日前曾有个神秘人将自家丢失的丹书铁劵送回来,还约他今日于此地相见,说是又要事相商。他早已猜到几分送物之人的身份,也心知对方定然会以此相挟,只不过丹书铁劵乃是父皇亲赐,失之乃是灭三族之大罪,是故不得不亲自前来,亦是为此,他才故意压下伏太面圣奏折,暂且瞒下算无遗之事。
‘丹书铁劵’?,伏太亦是一愣,不过立即便心明如镜,王爷定然要以此要挟太子放过算无遗,或许就连黄河贪污案亦要就此作罢,说不得,绝不能让他们轻易逍遥法外,“太子,不必听他的,属下护送你离开,至于其他事,大可日后在另行商议!”
太子却摇摇头,脸色恢复如常,淡然道:“皇兄果然了得,我心悦臣服,这便走吧!”
“哈哈哈……如此,多谢太子了!”,王爷说着拱手答谢,只是脸上却一副讥讽之神色。
伏太如何肯轻易放他们离去,急切的说道:“殿下三思啊,此举无异于纵虎归山,日后必定遗害无穷啊!”,他见太子一副欲言又止,左右不定的表情,已顾不得尊卑,立即拔出刀指着算无遗等人,喝令道:“众将士听令,拿下算无遗,除了王爷,其余人等如若反抗,格杀勿论!”
“是……”,众将士一声喝道。立即拔刀相向,便要舍命冲出去,这群人可不同于皇长子的人,各各都是久经沙场之人,每日过的无不是刀头舔血、马革裹尸的日子,面对敌人千军万马连眼皮都不眨一下,又何惧对方区区百余人!但行不过两步,钢刀竟尔统统从手中脱落在地,而后双腿发抖,身子酥软,不一会便全到于地,动弹不得!
“这……这……”,太子殿下不知所以然,尔后一跺脚,长叹一气,似乎也认命了!
伏太眉头微皱,眼中寒光闪烁,一撇头,死死盯着躲在一旁的小二,方才伏太就察觉此人力大无比,怕他身怀武功,其心不轨,于是趁他上茶之机偷偷探了探他的脉门,但却丝毫不见内力迹象,恐防有诈,伏太酒饭不沾,也是靠得他的精明谨慎这才不至于全军覆灭!
果不其然,此时店小二俨然换了个模样,褪下一身破布烂衣,身着捕快服饰,手提钢刀,护卫在王爷身遭。
“好啊,竟尔是鸿门宴,不知意欲何为?莫非要将我们统统杀光,以绝后患?”,伏太此时仍旧不惧,反而怒目相向!他故意这般说,是因为此处还有司马逍等人,便是给他们天大胆子,估计也不敢杀楼兰国君,否则他日楼兰倾巢而出,他们怕且也吃不到好果子,更何况此时沈浪等人定然还在不远处,有如此强者为援,说不得,今日便是拼着性命不要他亦得将算无遗押解回京,绳之以法!
说着他更是二话不说,双脚一掂,身子腾空跃起,举刀便朝王爷头山砍落,此乃声东击西,伏太情知算无遗轻功超卓,自己若要明目张胆的拿他不然不成,于是便想借着他分神出手救王爷之时一举将他擒获。果不其然,算无遗料准伏太刀锋所落,快其一步飞身上去拉开王爷,岂知伏太忽而手腕一转,刀锋一变,竟朝着算无遗喉头削来,此刀若是打实了,算无遗必要身首分离不可。算无遗大惊,抬脚便想往后跃去,忽而想起王爷此时还在自己身侧,如自己跃开,王爷必会被伏太砍成两截,算无遗一惊,自知自个已然中计,顿时瞳孔放大,眼中钢刀越发放大,他却退不得分毫,额上不由得冷汗涔涔,都说他为人聪明狡猾,竟在一招之中便被伏太算计两次,心中微凉,竟尔闭目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