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若晓努力地睁大眼睛，想保持清醒：“与其日后看着你与我朝夕相对，心里却想着别人，我宁愿是被惦记的那一个。陆明雨，谢谢你为我织就的美梦，我留在那个梦里太久，不痛，不饿，不老，不死，可是我会寂寞啊，抱歉，不能再陪着你了。”

被手扶着的身子一下化作几缕青烟，片刻不留一丝痕迹。

大抵是早就料到有这一天，也没什么难过不难过，那些卑微的人类才拥有的脆弱的情感就是传染病，他曾经有过，但挣扎了这么些年，也被消磨殆尽了。

陆明雨想起那个小女孩。

他知道的，她连蚂蚁都不敢踩，怎么可能害人。当时她噙着血泪看着自己，一句话都没说，该有多委屈才如此无力辩解。

知知对他就是如此，毫无防备的信任，就算自己要她的命。

眼睛有些微微的湿，自以为无情的人无声笑起来，陆明雨，你也就这点出息。

他是三界令人闻风丧胆的南海二殿下，流血的次数都比流泪多。

曾经那只小清溪鸟被欺负时，他嘲笑她，哭什么，别人揍你，你揍回去不就得了。你要让一个人永远不敢欺负你，就要让他怕你，他给你一拳，你还他十拳，懂吗？

可怜兮兮的琼华泪眼汪汪地摇头，为什么要让别人怕我，爱我不行吗？

爱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不过你看凡间戏台上演了好多，那些人又唱又跳，爱大抵就是这些哭哭笑笑的东西了。

于是他跑到凡间看了很多场戏，可也看不出个所以然。看着那些在台下仰头晃脑，长吁短叹的凡人，只觉得他们像吃了五石散的傻子一样。

直到琼华为了一个人生出了双翅又折断了翅膀，他吓坏了。

还是清溪鸟的百花仙说，陆明雨，我爱上他的时候就失去自己了，一双翅膀又算得了什么。

那个时候二殿下对爱的理解就是让人发疯的毒药，他没想到多年后的自己也会染上这种毒。

他知道自己对不住知知，只是他还想对得起若晓。

现在，若晓死了，他已经留不住一个，不能留不住另外一个。

那个曾经他也心心念念要珍惜的人。

知知就是知知啊，她不是若晓，她们彼此独立，不可替代。

陆判的胸口处贴身放着一个东西，洗魂痛得受不了时便拿出来看看。

那是一张宣纸，孩童拙劣却生动的画技，里面的男子和小女孩一起踢着鸡毛毽子，身形笨拙，却那么可爱。

是十年前，知知送给他的生辰礼物。

那时，他便想，要珍惜她啊。

滚滚红尘，瞬息万变，握不住，如手中沙，惟有彼时的感动，是如此真实。

所以要珍惜她啊。

他不知道的是，那个她也在时时刻刻想着自己。

在香思集里养身子的知知打开巨蚌。

痴迷地看着里面的一幕。

里面有神仙。

那是很久之前自己偷偷将想了千百遍的情景加进去的。

神仙，我想下次看见你的时候就叫你的名字，好不好。

月圆了。

对月人相望，思念有多长，或许只有我的梦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