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权.生死安相许
史载,大应元干年间,天下渐归太平,帝王内平军阀,外平蛮夷,御驾亲征鲜有败绩,而四海安定风调雨顺,早年的洪水蝗灾逐渐被人远忘,治世的来临驱散了那些痛苦。
现下想来,这与昤昽的存在必然是有干系的。这也是为什么成宗燕玘要执意将都城从南边温暖之地迁往靠近突厥的靳阳,又为何将太庙建于靳阳之西——为的就是镇住地底的龙。
连玦在封了国师后在太庙前修了一座高塔,自此入塔再没有出来,他在里面守了三十余年,后来他走了,走之前将封印了龙珠的九饶珠嵌在了玦塔之顶,然后不知所踪。
那么他知不知道他若干年前活埋在地底的龙女已成了妖,他知不知道大应的局势已然开始失控,那个女鬼手握着天下的权柄,怀着对苍生的恨意。
平云不能不叹息,不能不犹豫,他很想知道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究竟是对是错。
“师兄小心!”他听见平月低喝,忙回神,便看见一柄利剑直扑面门。原来方才那些晶莹美好的雪,都是昤昽用来寻找他的武器。
可找到了,那又如何呢?
身上那些大伤小伤在这不算长的时间里已被他强行催动愈合,他是荒芜山掌教的得意弟子,自然不是等闲之辈。先前那一次次的失利是因为昤昽叙述的事太过悚然让他失了判断力连反应都慢了,可他若要重振旗鼓与昤昽硬碰硬,昤昽也未必能赢得轻松。
长剑刺透了平云的肩胛,而与此同时一道朱砂黄符也缚住了昤昽的行动。
“呵,没用的。”昤昽阴冷的笑,“你的符控制不了我多久。”
“但还是对你有效是么?龙女。”平云皱着眉忍耐伤口上的痛,“你没有龙珠,实力远逊于寻常龙族,何况你现在只剩魂体。”
“你这算是嘲讽么?”昤昽眯起眼,杀意森寒,“虽说虎落平阳被犬欺,但强弱尊卑的本质并不会由此而改变,你最好明白这一点。”
“……我明白。”平云深吸一口气后如是道,他后退几步,长剑一点一点被抽出,“我只是想要给阿月争取一下时间罢了。我还是得杀了你,师命难违,即便你是神。”
平月的身影终于出现,她一直握住潇然的内丹借助幻术来隐蔽自己并协助平云的攻击,同时分心布阵。
她踩在龙身,在虚空之中勾画着朱红的符印,杀气凝聚于她之身,她有如一把半出鞘的古剑,让龙都颤栗。
“屠龙阵。”昤昽念出这三字,无悲无喜。
连玦不会允许她死,她的命牵系着大应的命,他加于她身上的一道道封印困住了她,但也是她的盾牌,没有人可以杀她,除非……有人能胜得过连玦。
昤昽很想知道这两个后辈能否胜得过称得上是奇才能将神都封印连玦。尽管他们看上去并没有这个能力,但昤昽并不介意观望,就像看一出毫不关己的戏一样。
生死,这从来都不算什么重要的事情,生,便继续复仇,死,恰好是个解脱。
但是忽然,一团绿光炸开,像是火焰般瞬间席卷了平月,然后又散去,平月惨叫,七孔流血从龙背上滚落在地。
“阿月!”平云忙奔过去扶住她。
“师兄,好痛……”平月的声音已经哑了,一面说话一面咳出大口大口的鲜血,“师兄,我什么也看不见了,师兄……”她慌张的摸索着平云的手,而后紧紧握住,瑟瑟发抖。
以防御为主的封印不可能给人造成这么严重的伤害,昤昽意识到了这一点,忽然觉得心底有些慌。
“师兄,救我,救我……”平月的声音越来越低,她的肌肤片片裂开,骨骼破碎甚至无法挪动,平云握住她的手,却发现她的指甲已开始脱落。
“救我……”昔日灵秀乖巧的小师妹翕合着唇,做出这个口型。
他默然,以手为刃,刺进了她的心脏。
师兄是对我最好的人——记忆里那个少女弯着月牙般的眼眸,有些傻傻的模样,就这样全心全意的相信一个从未与她立过什么承诺的人会对她好。
“呆丫头,你为什么要相信我会对你好呀。”他俯在平月的耳畔,喃喃,泪水滴落,顺着她无知觉的面颊划下,倒像是她在无声哀泣。
“潇然……”昤昽好像骤然明白了什么,她的神情渐渐僵硬,“潇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