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天台上,我看见楚非夜醉饮,却是从头到尾都在笑,似是要笑到生命尽头。
因为楚非夜的事,我和高染天不离不弃形影不离了一周,终于在第八天,我被楚非夜强行押回去。
回家的路上,我独自走在楚非夜前边,一路蹦达,到家鞋也不脱直接倒在沙发上。
很久没见到楚非夜回来,我记得,他一直在后边打电话,应该是和那个方箫。
很久很久,久到我都以为他不会回来了,才听到门开关的声音。
我一点都不想看见他,一想到那天我看到消瘦憔悴的顾抹云,我就万分心疼。
就算我不知道他们到底因为什么而分开,但我始终觉得结在楚非夜身上。
我故意闭着眼睛,装作熟睡。我以为楚非夜会无视我,已经做自己的事。
出乎我的意料,他坐在旁边沙发,长叹一声。
“非墨,我知道你的疑惑是什么,但我不希望你知道,所以,你不用费尽心思来激我。你知道的,我的任何决定都不会改变。”
说完,也不管我是否真的听见,就回房了。
在他转身那一刹那,我便睁开了眼睛,呆望着天花板,心里一阵失落。我知道楚非夜不会改变这个决定,但我敢肯定,他这次一定会后悔。
这夜,我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无法睡着。虽然晚上楚非夜有做饭,但我负气就是没吃,此刻终于遭到报应。
当我半夜酒足饭饱,突发奇想绕到楚非夜的卧室前,却看见他的卧室门开着,再一探头侧身进去,才发觉没人。
我看了看房内,立马跑上楼。铺满积雪的天台上,雪地里一堆火一个人影,果然是楚非夜。
我看见他靠着冰冷的墙壁,眼神跳跃火光,拿着手中的酒瓶一饮而尽,嘴角一直上扬,保持微笑。
不了解的人见了他这样,都会以为他那是幸福的笑。而只有我知道,他是多么悲伤。
因为,他那分明是在学一个人,印刻微笑,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他学得有多么难看。
我抱着胳膊,站在天台门口,一直看着他。他一直在笑,似是要笑到生命尽头。
我真怕他在这寒冬露天醉饮出事,虽然我相信他绝不可能会做如此愚蠢的事情。
那一晚,我站到他终于熄灭火堆,摇晃着往回走,才偷偷回去,直到他平安熟睡在他的床上才回屋。
第二天,我任楚非夜在外边喊我,依旧不搭理他。直到他放弃,跟我交代几句便上班去了。
他走后,我立马也收拾了出门。
“非墨,找我有什么事么?”
我一点都不想看到对面女人的嘴脸,却又不得不找她。
“别,你别叫我这么亲,咱们一点都不熟。”
方箫听了也不生气,只是笑而不语。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据我所知,你方大小姐可是豪门贵女,不会看上我们这些小门小户人家的。”
“呵呵,楚小姐倒是连我的背景都了解了。”
我冷笑一声,这还是要多亏苏叶城。他那天听到方箫的名字就留心了,后来向他的一些朋友打听了,圈中确有其人。
正好家里又打电话通知他回去一趟,说是要他出席一场订婚宴。而这场婚宴便是楚非夜和方箫的。
这个方箫再怎么姿态温婉,微笑面人,也学不来顾抹云那种浑然天成。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顾抹云都习惯微笑,发自内心,旁人是绝对学不来的。
“去年非夜和我们方氏合作,我们是投资方。爸爸很赏识非夜,我也倾心于他。后来,非夜终于向我表白,之后就带我见你们了。”
“听起来很感人,像是真爱。可是,我从来没有听哥说起过你。而且,据我了解,楚非夜可不是个攀龙附凤的人。”
我字字珠玑,不打算给她留路。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讨厌我,但我说的是事实。不久我和你哥就订婚了,我不希望和即将成为家人的你有不和,更不想非夜难做。”
人总是喜欢先入为主,我早就认定顾抹云会是我的准嫂子,这半路杀出来的人,无疑都会被我视为妖物,要为楚非夜一一斩除。
而现在眼前的方箫越是这样说,我越觉得她虚伪。
“你休想进楚家的门。”
方箫并没有对我的恶言恶语所击退,反到是笑了,眼中还有些许无奈。
“丫头,说话不要总是那么绝对,会吃亏的。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并不能左右你。好了,我还有事,你坐一会也早点回家吧,你哥会担心你的。”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竟然没有丝毫的生气,还就这么走了。待我完全意识到我被说教了,她早已离去。
我怀着一肚子的怒火,奔去了高染天的酒吧,坐在吧台扬言要酒。
“美女,你的酒。”
调酒师将酒递给我,我才抬头看他,发现他眼生,应该是新来的,难怪酒那么好要。
记得第一次来这酒吧时就吵着喝酒,结果喝得嘧啶大醉,之后高染天就放话不准再给我酒。
因为是白天,所以酒吧的人还很少。
空荡荡的,吧台就坐着我一个。
喝完一杯,正想找高染天,他便打来电话,叫我出去。
过去途中,我一直都在思考他为什么突然让我去我们初识的杨树林。
认识这么多年,很少再去那个初识的地方。如今在一起了,反倒有些怀念那里了。
我总觉得,我和高染天都是能闹腾的人,可真正在一起了却没了那股子横行的劲。
我不相信一见钟情,所以我至今为止都认定我和他是日久生情。
临近新年,北方的雪早已积了很厚。
杨树林的杨树都还是枯枝,我踩着那条通往林子深处的小道,一扫刚刚见了方箫后的阴霾,跳着走到了高染天面前。
“帅哥,今天怎么好兴致的叫我到这来?”
高染天穿着厚重的军绿羽绒服,看我冻得通红的脸,立马伸出手覆盖上我的脸颊。
“你又装风流,多穿一件会死啊!”
“我以为没那么冷,行了,有话快说。”
他一边揉着我的脸,一边抬头望了望我们头顶的这颗杨树。这是牵引我们相识的那颗杨树,被我们称之为最有情的数,也是我们相知相遇相守的见证。
“非墨,我决定当兵了。”
“哈哈哈,高染天,你别逗了,你当兵简直就是个笑话。”
他的真言已对换来的却是我的捧腹大笑,还是赤裸裸的鄙视。
我以为他会立马反驳,却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回答我的就只有一声轻叹。
“非墨,你知道的,我没有说笑。”
我的脸是捂热了,他的手却早已冰凉。
即使如此,我也没有留情,拍下他的手,双手一把推开他,眼睛死死盯着他的眼睛,想再仔细看看,他是不是有耍什么花招。
却是什么端倪也没有看出,只看到了我从未见过的认真和坚定。
“高染天,你就是一混蛋!”
骂完,立马转身,可能是觉得还不够,蹲下身子以最快速度捧起地上的雪捏成团狠狠砸上他的脸。
“真真的就是一混蛋!”
此时此刻,我只想逃离,不想听他接下来的话,我不会承认我是不敢面对。
所以,我宁愿此刻做个缩头乌龟,任他在我身后说什么我都捂住双耳,头也不回的逃开了。
我已经被楚非夜和顾抹云的事情搅得头昏脑涨,现在这个高染天又来一脚,这不是明摆得来堵我的心的么。
事情一件件接二连三的迎面扑来,让我手足无措。
一路奔跑,没停歇过。
纵是漫天飞雪,寒风习习扑来,我却浑身冒着汗,心闷难耐。
当我跑到筋疲力尽,再没有力气,才停下来,一抬头,竟是楚非夜的公司楼下。
也许是在外边待太久,运动太激烈,视线模糊,在倒下之前,只看到一双手伸向我。
我想,这大概是我有生以来跑得最远的路程了。
再次醒来,不知几时,完全就是睡懵了的状态。
但我至少清楚,此时躺的床不是自己的,也不是楚非夜公司的,但可以肯定的这是一个女人的房间。
起身环顾,看到桌上的照片,了然于心。
正下床,就见卧室门被推开,是这间房的主人,方箫。
“非墨,你醒了?我已经给你哥打电话了,他马上就来接你。来,先喝杯热水。”
方箫还穿着上午见我的那一身衣服,连鞋子都还没换。
“我不要你管!走开!”
我一醒,脑子里还是回荡着高染天的那句话,再加上醒来发现自己竟然是躺在了方箫的床上,一时心里气急,这不,便把火朝她身上撒去。
这一推,便是将她手上的热水推翻在地,玻璃碎了一地。
我看见她起伏的胸口,却硬是忍着没有骂我。
我也不想理她,自顾的穿鞋,不顾床边满地的玻璃碎片。
“你干什么?遇到什么事也不能这样伤害自己啊。”
说着,便立马将我按在床上,不让我起身。
“坐着别动!”
说完,出了房间。
而我也是醉了,竟然鬼使神差的听了她的话,真的就没动。
直到她一手又端来一杯水一手提着扫帚进来,双手拉过我的手,奉上那杯水。
“拿稳,再不摔了。真是个孩子,水杯子都拿不稳当了么?别动,我把这扫干净了。”
于是,我以一种诡异的眼神盯着她将地上的一片狼藉扫干净,那一刻,我不知怎的,眼睛里像是进了沙子,有些难受。
等她再一次进来,我还是那个姿势,看着她出神。
可是把她逗乐了。
“刚不还有劲呢,怎么现在这么安静?”
我反应过来,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有些不知所措,只好抱起手中的杯子,一口气喝完了所有的白开水。
“真小气,你招待客人就只给喝白开水么?”
“你有些贫血,还是不要乱饮的好。”
我正又打算讽刺她,就听见了门铃声。
“我去开门,应该是你哥到了,还喝么?”
说着,还没等我回应,就拿着杯子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