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权.谁猜君心
人们惯将皇帝后宫比作花园,因为那里的每一个女子都千娇百媚各有如花姿态,若以此说法类推,那么天和年间的后宫便是最精致的贵胄私园,这里的每一个女子,都美得别具风情,迷醉人心。
昤昽是皇后,是睥睨群芳冠绝百艳的牡丹,德妃左莹坠优雅持重宛如庭前月季;贤妃丁渰云脱俗清丽若山中芳兰;昭仪周缇艳如玫瑰;婕妤梅宜语秀似粉梅……而聂葶,是百花灼灼之中最别致的那一枝——倒不是说她如何美貌,没有顶尖的容颜,宫墙外娇俏可人的花朵入了宫闱也只有湮没于三千粉黛之中。聂葶生得好,却连“倾国倾城”四字的边儿都没沾上,可即便如此她依旧是受人喜爱的,这个出身将门的女子举止音容都透着温文可亲,叫人不自觉的信任她想与她相交。
真正的八面玲珑是毫不刻意的的让所有与之交谈的人感到如沐春风,聂葶深谙此道。她的父亲是一介莽夫,可她却是再圆滑剔透不过的女子,入宫不过几个月已和所有的妃嫔熟络到以姊妹相称,就连昤昽,都挑不出她的什么错。
她的心是冷的,以温柔来故作掩盖,没有见她讨厌过谁,她待谁都仿佛是细致关怀,心思单纯些的人总会不自觉的将她当作知己——譬如眼前的周缇。
虽说是个美人,可哭起来涕泪四流的狼狈模样只叫人厌烦,聂葶自然不会将自己的厌烦表露在脸上,她像是亲密好友一般替周缇拭泪,嗟叹,“唉,怎么会如此呢?”
“阿葶!”周缇用力的攥住她的衣袖,“我是不是不够美?是不是!为什么,为什么陛下那么嫌恶我!”
聂葶细心的将她蓬乱的鬓发打理好,“怎么会呢。”
“那、那我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没有做好……”她委屈的如同孩子,显然已忘了那个从水里钻出来的主意是受聂葶点拨她才想到的,她更不会意识到,她之所以这么迫切的想要见君王,与聂葶闲聊时有意无意的引导不无关系。
“阿缇,你哪里都没有错。”她从宫娥手中接过朱红瓷碗,一口一口吹凉,“喝些姜汤吧,你今日下了水,可别冻坏了。”浓妆艳抹也未必抵得上丽质天生,赵后美得妖异,周缇诚然不及。不过她始终不相信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喜欢可以至地老天荒,即便曾有山盟海誓如胶似漆,岁月冲刷后照样什么都不剩下。红颜未老恩先断,这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她自幼熟读史书,知道汉时金屋藏娇的陈后是如何黯然退居长门的,或许陈后败给的不是卫子夫,而是时光所带来的麻木与厌倦。赵皇后也会有被厌倦的那一天,她设计周缇,只为了看看那一天还有多远,“阿缇。”她含着恰到好处的怜悯,“你没错,只是皇后那样狐媚已牢牢占据陛下的心了。人呵,怎么可能斗得过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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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河水底的世界,幽暗而绚丽,这里的水太深,以至于阳光到这里都心有余而力不足。在这里已几乎感受不到水的流动,只有水藻偶尔漂浮,朝上望,只能看见一片破碎迷离。
阿霂坐在河床上,数着彩色的砂石打发时间。他已年近七十,可因为妖族生长缓慢的缘故,他的心智还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坐久了自然会烦,他将手中的沙子一甩,冲着一旁盘膝闭目的潇然嚷嚷,“娘,我想出去玩——”
话音未落已挨了潇然重重一个耳光,“别吵!我在布结界。”
这些年与坏脾气的娘相依为命,他摸摸脸,并不介意,仍是不依不饶“娘,出去不会有事的。”
被阿霂这么一吵,尚未完成的结界功亏一篑,潇然不犹气急败坏,“想死就去!你若是被道士捉去了,我便当没你这个儿子!”
阿霂扮了个鬼脸,“娘,不是说道士是冲着昤昽大人来的么?咱们怕什么。”
“愚蠢!”潇然对于阿霂的榆木脑袋总是恨铁不成钢,“你愚蠢倒罢了,还以为那些道士和你一样愚蠢么?他们对付我们只需一个顺手,懂么?”
阿霂嘟嘴,“娘你也真是的,干嘛要为大人施凝血咒呀,大人不堕妖道,定然不会有道士寻来。”他瞥见自家娘亲即将发怒,忙改口,“大人也是的,好好地干嘛要去做一个凡人的皇后呀,真是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潇然稍稍愕然,是啊,好好地为什么要嫁给那个小皇帝,她就算是不做皇后也多的是法子让燕晢言听计从,那还为什么要嫁呢?就像当年的她,为什么好好地逍遥自在不要,非要爱上一个凡人呢?凡人的寿命短的就像烟花,仿佛是一眨眼,那个许诺要与她长相厮守的人就老去死去,只留给她一具枯骨和一个因血脉不纯险些害她难产丧命的呆儿子。
“管她呢,谁去猜。”她怔怔,轻声道。
然而再一抬眼,阿霂已然不见。
“阿霂!”她瞬间慌张,仓皇站起凄厉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