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关门的那刹那,静静的看了那副字,几秒之间,毫不犹豫的关上了门,伊妃裳现在很想回家,想睡觉,很有那种想睡到一觉不醒的感觉。
独留在屋子里的白慕轩,神情复杂的看着关上的门,瞬间又恢复到那副不羁的浪荡子模样,可是心里,还是有些不小的起伏的,那个等待的故事,肯定和刚才的女孩有关,莫非真的是前世今生。
摇摇头,决定还是算了,这些,白家人的包袱终于可以丢弃了,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吗?为什么心底有着隐约的……令人不解的烦乱情思。
有点想通过做点什么来发泄的白慕轩,伸伸懒腰,起来转身,目光阴测测的看着那副缠绕白家不知多少代的十六字,取下来。
“啪”的一声,玻璃碎片的响声愉悦了白慕轩,拍拍大腿,悠闲舒适的姿态,出去,继续,游戏人间。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似是决了堤的泪水不断的外溢着,沾湿了枕头无数遍,困在梦境中的人儿,不停歇的辗转反复,搁在薄被外的藕臂汗毛直立,不安分的乱动,额头上沁满了虚汗,伴随着口中急促的、断断续续的字句,凌乱的夜晚,注定了一场很是不安的睡眠。
“不……不……不要……子岸……玉……玉……玉佩……”
凌晨一点左右,月亮还没有沉下去,依旧高高的挂在西边的幕布上,月色沉沉,凉若空阶落水,点点滴滴扑照在窗帘的缝隙下不安的人儿。
终是摆脱了噩梦,蘸着水滴的睫毛轻轻颤抖,扇贝打开般的睁开了黑黝黝的水瞳,眨眨眼,逼出藏在眼角的那抹泪滴,眼神空空的看着黑漆无物的顶端。
伊妃裳难过的双手抱头,起身坐起来,整个人蜷曲着缩成一个球,脑袋放在搭着薄被的膝盖上,眼泪还在淅淅沥沥的流着,落在了被瞬间吸溜的被子上,滋润了一番夜里无色的浅浅薄被上。
原来,爷爷把血墨花形玉坠交到自己手上的时候,那个晚上,一夜而已,却是异世大半年的时间,黎国、夜国……一梦回首,遗忘于心。
从枕头下摸出串着墨色络子的扁圆形实心墨玉,打开床边的壁灯,细细微弱的暖黄色灯光下,伊妃裳用手缓缓的摩挲着这块曾经属于楚岸的墨玉。
低泣的哭吟声,“楚岸……楚岸……你……对不起……你的……玉,还有满头银发……我们的来生之约,你要,等我……”
凝噎声、声声不断,不久,竟是打起了嗝。
抬头看着漆黑的屋顶,伊妃裳尤带泪水的眉头紧紧的皱着,苦思冥想,那个所谓的二十五年之约,白慕轩提过,好像谁也特地嘱咐过,这是个很重要的时间。
而如今,大概三个月之后就是自己的二十五岁,可是……按照时间来算,楚岸他的时间和这边并不同步,这要怎么算啊?
若过时了,会有什么惩罚吗?两人还有相遇的机会吗?这些……需要担心的问题……
伊妃裳摇摇头甩出几滴泪珠,这些,才不是自己要想的,目前,应该想想怎么去那边才是燃眉之急,可是……
对了,赶紧从睡衣里拿出血墨花形玉坠,当初,带了这玉坠,才有了那场心动的穿越之旅,在异世里,玉坠一直都在身边的,那个身体死了才回来的。
可现在,记得,白慕轩说过血墨花形玉坠是那个故事的契机,由此推断……这块玉坠里必然有着关于时空隧道的缺口吧,但是,穿越又不是什么烂大街的事,怎么可以随意发生呢?有着什么样的渠道才可以安然无恙的回去呢?
啊……烦躁的伊妃裳不爽的抓抓头,头上的短发细碎、乖乖的贴在脑袋上,楚岸,要记得我们的来生之约,要等我,等我,去找你……
想到死前漂浮的魂灵看到那个银发的黑衣孤然肃立的楚岸,伊妃裳就忍不住的流泪。
而夜倾墨,心底虽有一丝心动,但随着他的梦想,高处不胜寒,那个在自己逃跑的夜晚里,心的压抑与理智,还有边境的那场厮杀,夜倾墨,注定只能活在伊妃裳心海的埋藏之下了。
况且,于楚岸而言,等待了千年,那些痛苦的轮回,怎么因为可以一世,心向的微动,就被摇摆了呢?
伊妃裳摸摸心脏,感受着温热的心跳,夜倾墨,再见了!我们注定了,只能是平行线!对不起……
楚岸,等我……
午夜的风呜咽着,吹得窗帘轻微的晃动,伊妃裳透过窗帘的缝隙看着窗外的月色,擦擦眼泪,起床来到窗口。
一扇纱窗,帘布怎么隔断夜风的轻舞。
素手轻提,慢慢揭开窗帘下的夜色迷惑,目视所及,纱窗外的世界,银光一片万华,斑驳的黑影安静乖乖的睡在院子的地面上,白天里高高怒绽的秋彼岸,也歇了盛放的心思,恬静的休息着。
伊妃裳脑海里的灵光倏忽轻晃,原来,今天竟是中秋佳节,“每逢佳节倍思亲”,思念的味道,苦苦的、涩涩的,含在口腔里,难以下噎,伊妃裳思念楚岸、花影、夜倾墨、君宇风、柳茧儿、黎夜两国的皇帝甚至于太后……那些对自己好的,坏的……都是,不可多得宝贵的异世记忆啊。
而回头,逝世不久的爷爷,每年的中秋佳节,爷爷都要在院子里摆上一桌子的酒菜,好好的庆祝,泪水再次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夜风的安抚下,很快吹干了,爷爷……妃裳想您了,您,还好吗?
伊妃裳相信人真的是有魂灵的,至少自己不就曾经在死后见过……那个银发黑衣孤寂的楚岸,所以,爷爷的魂灵……
呵呵……伊妃裳惨然的一笑,爷爷……你在那个世界,那还好吗?
腊月的黎国,风雪飘摇,纷纷扬扬的散落在地面上,对于行军打仗的人来说,不可不畏之天气恶劣,众将士不停歇的向着黎国都城赶去。
有些受不住冻的士兵偷偷的把步枪夹在腋下,搓搓双手,放在口边呵呵气,白色的气体俨然冒出,旁边的小士兵见此,戳戳同伴,轻声提醒道:“小心点,别被发现了……”
那个身体稍微虚弱的人对着同伴嘿嘿直笑,却是拿出腋下的步枪,一步一个脚印的踩在雪地上,一串长长的军队整齐有纪律的前进着,“踢踏、踢踏……”的声音在寂静的雪地上显得格外鲜明。
长长的军队中央,被安全的包围下,稳定前行的某辆马车上,一个穿着儒清色袍子,腰间系着同色的丝带,腰带下挂着一枚羊脂白玉的断玦,脚穿着鹿皮靴,肩披玄狐大麾,看起来依旧硬朗的中年男子语气阴森的询问:“怎么样?柳将军那边的军队出发了吗?还有多少时间会到达到京都?”
“回……回王爷,柳将军的军队已经,出发了,但,但是……”坐在马车边上的另一中年男子穿着一身冰冷的铠甲,佝偻着身子,在那个儒清色袍子中年男子的气场下,竟是在腊月寒冷的天气下冒出了些许的冷汗。
“但是什么?说……”还是那副岿然不动的气势,冰冷的语调。
“是,王爷……柳将军说,腊月行军本就多有不便之处,但碍于双方有约,是以……是以,据探子回报,派出的兵只有一万左右,而且,大多,大多是……老弱病残……”
闭闭眼、咬咬牙,边说边擦着额角上的冷汗,那个铁色铠甲的中年男子,终于艰难的说出了全部的话语。
“柳啸那老小子,怎么?没胆,后悔了……呵呵……真是有趣……让众将士原地安营扎寨,休息一宿,明天出发……”
闭目养息的南城王手里把玩着那对夜明珠,浑身散发出地狱般的阴鹜气息。
“那……那属下告退了……”
铁色铠甲男子慢慢掀开马车的帘子,一跃而下,挺步昂然的立在雪地上,完全没有刚才那副奴颜婢膝的感觉,此时众将士面前,已然是凛冽风光的雷将军了。
“众将士听令,王爷有命,原地安营扎寨,明天出发!”雷将军大声宣传着南城王的命令,雪地里的雷将军,风姿然然。
“是!”万千人的应答声,震的树上的落雪纷纷而下。
那个闭目养息的人,缓缓的睁开了冰冷的眸子,嗤笑一声,“擎苍小儿,叔叔来了……你和秦家的那个小子,准备的怎么样了……桀、桀……”
冰彻寒冷的坏笑声,低沉的响在喉间。
白雪皑皑的山顶上,空中还在不断的飘着洋洋洒洒的小雪花,在一座落满积雪的小木屋里,一个穿着雪白貂皮大衣的年轻男子坐在木椅上,悠哉的喝着桌上木炭温着的酒。
木屋的门大开着,时不时吹来一丝一缕的夹杂着雪花的冷风,而木屋的门口不远处,对着的是一株即将绽放的天山雪莲。
南宫域等这株天山雪莲已经一个月了,日日守护在这里,作为医痴的南宫域,对于这些可遇不可求的药材有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执着。
而雪山的一角处,刚刚醒来犹自发懵的伊妃裳完全不能接受眼前的画面,坐在雪地的松树下,拢了拢身上还是秋天薄薄的外套,傻愣愣的看着四周,这……这……哪来的茫茫的白雪……
刚不是在咖啡厅和小萱喝咖啡吗?告诉小萱要出去走一走,换换心情,需暂时离开一段时间,然后就出了咖啡厅,出了咖啡厅?然后呢?然后……好像是,坐在一个公园的长椅上,抬头看着夕阳,夕阳……
对了,记得是夕阳突然一下子血腥的发红发亮,然后,光芒大放……在刺眼的光辉中,伊妃裳忙着闭眼,怎么睁开眼睛时,面对的就是一片寂静无声无息的雪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回来了……摸摸脖子,血墨花形玉坠还在,可是酷似楚岸的那枚扁圆形实心墨玉却丢在了家中……
楚岸,我……回来了……
想着很有可能是回来了,伊妃裳拍拍衣角,裹紧了外套,扯扯紧身的牛仔裤,准备离开松树的庇护,决定去找出路,一直呆在这里,不是被饿死就是被冷死,都没命了,怎么还去找楚岸续那死前许下的来生之约。
雪地里的新生命,伊妃裳突然高举双手,对着一望无际的雪原大声喊叫:“秦……子……岸,我回来啦……我回来啦……哈哈……哈哈……”
收势的伊妃裳开心的在雪地里转了几圈,开心的哈哈大笑,倏然一阵冷风呼呼吹来,伊妃裳哆嗦一下,用力的搓搓手,蹦蹦脚。
已经停了雪的原地上,依旧还是不好走的,远处的阳光,远远的散照在雪地上,为晶亮的白雪披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光辉,点点金鳞,煞是迷人娇美。
脸色发白、快要虚脱的伊妃裳好不容易在枯树上颁下了一根长长的树枝充当着拐棍,走着走着,伊妃裳发觉不对了,这未知的路怎么越走越抖,好像傻傻的是在上山啊,伊妃裳愤恨的拍拍额头与脸颊,自言自语的嘀咕,“伊妃裳,你傻子啊,雪天你还上山,脑子被门挤了吧!”
已发现错误的伊妃裳欲要回头下山,欲哭无泪了,身后的路茫茫无际,除了离自己不远的路上有着几个稀疏零落的脚印,其他的已被天空落下的白雪覆盖了。
伊妃裳嘟着嘴气愤的吐口气,纤手揉揉短发上的积雪,仰头望天,内心无奈的悲鸣:什么时候才能走出这破地啊,老娘又饿又累啊……
嗯?那黑点是什么?被落雪覆盖的黑影?是什么枯树吗?
伊妃裳摒着神思,眼睛定定的,仔细的瞄向山顶的哪一点,良久……
伊妃裳虚弱无力的笑着,小脸上一片惨白,却是想欢呼的庆祝,屋子……那,竟然是屋子……
依靠着拐棍一点一点的移过去,伊妃裳的身体冷的蜷缩在一起,腰弯着,双手紧紧的死抓本就着那个被称作拐棍的木枝,龟速前进。
突然,风雪大盛,一个机灵,伊妃裳趴到在地,本就毫无血色的脸蛋,突然遇到落雪的袭击,眼睛里,鼻腔里,嘴巴里,耳朵的轮廓边缘上,充满的都是冰冷的白雪,呼出的白气也瞬间湮没在冰冷的空气中,伊妃裳无力的握起拳,砸在寒彻入骨的雪地上。
残存的一点力气支撑着伊妃裳,拼劲吃奶的力气的在雪地里向前爬着,双手满是沾着血丝的白雪,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干涸虚弱的声音在雪山的山顶上响起:“救命啊……救命啊……”
眼前一黑,意识飘无,伊妃裳彻底晕倒在积满雪的坡路上。
恍惚中,伊妃裳抱紧了身上的暖源,身体蜷在一个狭窄的角落里,被肚子的咕噜声吵醒了,伊妃裳眯眼睁开,模糊的视线中,原木色的拱角屋顶,梁上一根木头椽子,不像现代的那些白漆刷的平顶,缀满了五颜六色的灯光。
温暖……视线所及向下,脸上的温度竟然来自于不远处的一堆篝火,火上发出柴薪燃烧的噼啪声,伊妃裳不自觉的伸向那处火光,胳膊的外伸,身上的衣服滑落,伊妃裳一怔,衣服……是谁的?
艰难的撑着坐起来靠在屋子的一角,原来自己竟是躺在地下,不过奇怪的是,屋内并没有床,只有中央的一方木桌和一个木椅,屋子的另一角是一堆柴木和一些吃食,但,没有人……衣服的主人,是就下自己的嗯人吧?可是,人呢?
屋子的大门敞开着,夹杂着雪花的冷风不时的吹进屋里,伊妃裳瑟缩了一下,扶着木屋的内壁站起来,踱步走到椅子上,冰冷的木椅堪比地下的泥土的温度,桌上有着简单的食物,饥肠辘辘的伊妃裳准备不问自取。
“哇,好冷啊,好冷啊……”屋子里突然进来一个白色貂皮大衣的年轻男子,抖动着身上的白雪,俊俏的脸上尽是被冻的通红,呵呵手,呼出口中的白气,看到醒来的伊妃裳坐在椅子,惊讶的问道:“姑娘,你醒啦……”
主人进屋,客人怎可霸占着唯一的座椅,是以,欲站起来让座的伊妃裳,扶着木椅刚准备站起来时,那年轻男子却阻止了,“姑娘,你坐,你坐吧……”
伊妃裳善意的朝他一笑,虚弱的话语感谢道:“多谢公子的救命之嗯,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那男子客气的回以一笑,“在下南宫域,守在雪山山顶一月有余了,不知姑娘所欲何为,万分艰辛的来到这里,难道,也是为了那株天山雪莲?”
说完,男子的眼光中兀的出现一丝防备,疑惑的看着坐在椅子上的伊妃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