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谈

神游，漫无边际的黑暗。

黑漆漆的四周，一片虚无。没有光的照耀，也感觉不到物的存在，飘渺的空间。没有现实的拉扯，独自一人置身于这神秘莫测的黑暗中，那寂寞与无助令人恐惧，令人胆寒。

这里是什么世界？九幽地狱，还是罗刹葬场？为何独我一人？

不能出声，也无人应声。萧历看不见自己的躯体，找不到活着的证据；但这一丝意识飘荡于此，却证明自己的存在。是不是黑暗吞噬了存在，吐出了令人厌恶的沉默。

沉默伴随着死寂，暗黑沉沉。萧历独自漂流于这未知的暗黑海洋。

时间画了一道弧线，仿佛经历了永恒，又似乎是弹指一挥间，无边无垠的黑暗突然出现了光点。一点点白光悄然浮现，带来点点光明，照亮这个死气沉沉的黑暗。奇妙的白光，就像仰望星空，看见的繁星点点；又像是置身于米粒之光的海洋，萦绕周身，令人目眩神迷。

萧历的意识就这么独自在这光海里飘荡着，已然没有了时间空间的概念。是等一瞬花开，还是堕一次轮回？也不知道这样存在了多久，异变突然间就出现。

萧历的眼前开始出现一个漩涡。漩涡旋转，像黑洞般不知疲倦的吞噬着白色光点。受到牵引，四周的点点白光也开始流动，就像天际银河的盘旋，向萧历面前汇聚而来。（意识是没有方向的，姑且称之为眼前吧。）不多时，周围的白色光点越来越少，一个白色光影就随之隐隐约约的浮现在他的眼前。

光点的逐渐减少，人影的逐渐真实。此消彼长之下，最后，待点点白光彻底消失之时，一个散发着温和白光的人影便真真切切的显现出来。

青年模样，手执折扇，俊秀外表，一双眼睛饱含沧桑。人道眼睛是为心灵之窗，透过他的眼睛，萧历看见的却不是人的内心，而是整个世界。

天际云卷云舒，庭前花开花谢，凡人生老病死，大地沧海桑田。一个人，一棵树，一个世界，出生、成长、衰老、归于尘土、泯灭、化于无形......

萧历从他眼中看尽一切。回首，蓦然发现白光青年也在注视着他。那双奇异的眼睛，仿佛看尽了萧历的前世今生，一眼万年。即使此时的萧历没有躯壳，只是一丝意识的存在。萧历想要说话，却不能言语。唯有与之对视，沉默无言。

半晌，白光青年突然放声大笑。笑声悠远，虽是近在眼前，但却咫尺天涯，声音只能隐约可闻。悠扬之音，像是从远古传来，历经沧桑，又像大梵鸣钟，清心净神。

“大道之法......三生......黄天衍......万物无相......九九归一。”

笑声刚落，一段不连贯的古语突然就传进了他的耳朵。隐隐约约，断断续续。古语虽是残缺，但仍旧显露出韵味异常，发人深省，令人沉思。仿佛包含整个世界，又似乎只是一粒尘埃。是芥子纳须弥，还是大千世界里那三千微尘？萧历懵懵懂懂，若有所悟。

正在迷悟中，白光青年又是淡然一笑。然后，他扇子轻挥，整个世界又变得昏暗。白光消失，黑暗如潮水般涌来，世界没有光明。又是一片死寂......

***

“唔...”全身一阵酸痛袭来，把萧历那昏昏沉沉的一丝意识，从无边的黑暗中拉扯出来，带回了现实。

他睁开双眼，已是夜晚。天际繁星点点，一条银河蜿蜒。旁边一堆篝火，火光跳跃。篝火以外，是如期而至的一片昏暗。

刚刚苏醒，一时也没有顾得上看篝火处是何人，萧历就这么躺着，看着满天繁星。随着逐渐的清醒，意识也渐渐清晰，先前的经过清清楚楚的回忆起来。

被阴阳鱼偷袭，被太极盟的人围攻，被陈雄打成重伤，昏迷前的打杀声，以及飘过的那一群怪异的虫子。这一切的经过都在脑海浮现出来，明明朗朗。

但是只有先前的那场梦却是那么遥远、那么模糊。记不得梦中人的容貌，记不得梦中人的声音，也记不得那隐讳古语，只有两个词语印象模糊：万物无相...九九归一。

“你醒了。”这时，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萧历的回想。他扭头看去，篝火处，赫然是陈雄。

心里略微有些惊异，但萧历脸上却没有过激的表情。他偏回头，望向天际繁星。然后，又看了看自己的伤势，运起修为缓缓疗伤。半晌，长长叹了一口气，艰难的爬起身，走到陈雄对面，隔着篝火坐了下去。

篝火对面，陈雄满目愁容。他眉头紧皱，双目直勾勾的盯着篝火，一眨也不眨。火光摇曳，照耀在他的脸上，阴晴不定，更显他的凝重。就这么望着他，半晌后，萧历说到：

“怎么是你，为什么会救我？”

闻言，正愣愣出神的陈雄收回了心思。他缓缓抬起头，看着篝火对面的萧历，注视着他半晌，才开口说道：

“不为什么，只是因为你我都是被人利用了罢了。你，只是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成了他们的替罪羊。”

“啪。”一声轻响，陈雄把手中的一根树枝掰断。他看着手中断成两节的树枝，默默不言。然后，扔进了篝火中。树枝掉进火堆，带起一阵噼啪声。他就这么看着篝火，看着被扔进火海的树枝。火焰无情的燃烧，看着火舌完全吞没了细小的树枝，更热烈的招摇，他又继续说着：

“在你被发现的不久之前，我们才刚刚发觉自己被一群不明身份的人包围。你不合时宜的出现，潜伏者的身份，再加上听上去如此滑稽的借口，我们下意识的都认为你是那一伙人的探子。因此我们要捉拿你。”

“你要逃脱，但在对抗孙迁阴阳鱼一击的时候，你展现过不俗的修为，为了保险，所以我要下重手。但是，当我抓住你，将你摔落地下的时候，我才发觉不对。那个时候我虽然收了几分力，但也来不及了。”

“我错手把你打昏迷。这时，一群毒飞蛾突然就从四面八方的密林飞了过来，隐藏在密林里头的百足蜈蚣教的人也趁机偷袭我们。我们措手不及，被杀的七凌八落。对方还有一位百足蜈蚣教的长老领头，我们不能匹敌，便四散逃离去了。我带着你独自逃离到另一座山的背面，他们也没有追上来。估计是那个魔教长老垂涎孙迁的阴阳鱼，带人追去，一时没有顾及我吧。”

“我们就是这么成了魔教的牺牲品，你也成了无辜的替罪羊。这个就是来龙去脉。围攻我们之前，魔教的老头应该是先发现了你的踪迹的。因为你的出现，他便制造了误会的发生，坐等我们不分敌友的撕杀，再趁虚而入。当真是好算计，呵呵......”

话毕，一声冷笑，只看着眼前的篝火，不再多言。萧历听闻，也同样是沉默不语。他扭头看向对面的山，视线却被夜晚的黑暗所吞噬，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一层层的黑影。不知怎的，萧历却感觉黑影在招摇，像是一个邪恶的妖魔，在极尽的嘲笑着他......

皱了皱眉头，萧历转过身，看着陈雄，说到：

“即是这样，你也没有救我的理由。这个，也同样不是你放弃你师兄弟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