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春意阑珊时。(1)
鄞国宫中盛传,太傅花夕因舍命相救太子,一跃成为了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整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可地位却扶摇直上。忆往昔,虽亦优,却仍是不可同日而语。
轻舟短棹湖鄞好,绿水逶迤,芳草长堤,隐隐笙歌处处随。
无风水面琉璃滑,不觉船移,微动涟漪,惊起沙禽掠岸飞。
禁城鄞湖画舫上。
我将茶水一饮而尽,放在舫中的四方小桌上,指尖沿杯沿反复勾勒摩娑着圆润的弧度,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嘲讽。
“哦?她们当真这么说?”
莫黩静静的望向岸边行走嬉闹的宫娥,“是这么说的。”
舫边轻纱拂起,阳光照在湖面上溢彩流金的光,携着缕缕略带湿意的风直直的打在脸上。春时才显阑珊,夏风就染上了温度,我摇了摇手中折扇,姿态闲散慵懒。“谣言止于智者,纵然我不处理,糟老头也会想办法让她们封口。”
陆鸿云那糟老头巴不得我早死早超生,又怎会施惠于我,算尽机关没能弄死我,怕是已经牙齿痒痒,听了这谣言还不得气的背过气去。
她们只不过因为我救了太子力了大功,再加上听了皇上的“慷慨”之词,所妄加判断揣测的而已,一传十,十传百,久而久之,也就再难辨真假了。
“说来也是可笑,陆鸿云算尽心机却仍旧没能得惩,背地也不知恨的偷偷摔了多少杯子泄气。不过话说回来,先生又是如何算得杀手会在那时现身的呢?”莫黩只手拎起青花白瓷壶,一边为我斟茶,一边疑问出声。
唇边本就嘲讽的笑意越发的冰冷起来,盯着那缓缓流下的暗黄色水注,我不觉出神,““糟老头会轻易无缘无故的放我和皇子们出宫,就必定心有不轨。我在行在人烟稀嚷的市集,他们没有出现;我以钓鱼为由故意到萧索的城外去引他们,他们仍是按兵不动。”
我抬头瞟了眼莫不作声的莫黩,“无非就是顾忌有你和暗卫在身边,如果能将你们引了开,他们自然就能出手,这时间也自然就能轻易算得。不过这样看来,糟老头似乎并不知晓我之前出宫的事。”说罢,我又将视线转移到岸上,一抹黄色身影正缓缓行来。“这样一来一石二鸟,我们还能获得太子这枚挡剑牌,岂不美哉?”
莫黩也顺着我的视线望去,喃喃道:“太子最近似乎总是会来叨扰先生呢!”
我笑而不语。
是了,宫中之所以胜传太傅花夕蒙得胜宠,如日中天,还有一条必不可少的缘由,那便是太子陆容祁。
自打那日我初醒以后,几乎是每天,太子都会来我的桃李阁,刚开始我伤势严重的那几天,我吃的饭喝的药竟然都是他亲自喂的,看来我这一舍命,确实博得了他深深的信任,安全系数也呈直线状态飚升,我自然是乐在其中。
当然也有不尽人意的时候,比如...
“先生,我听海德说你又跑出来了,你怎生这等不叫人省心,你的伤还没有痊愈,若是是吹了风感了风寒,引得伤势复又加重怎么办?”陆容祁站在岸边,用双手阔了个圈在唇畔,奋力的喊着。
我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伤明明都已经好了,他却总是这样大题小作,限得我没了自由,整日只得赖在床上,万一发霉生锈了可如何是好。
我抬手撩起舫纱一角,又笑得粲如夏花。“多谢太子殿下惦念,微臣真的是已无甚大碍,微臣的身子,微臣自己心里自然是一清二楚,毕竟撒谎对微臣自己也无甚好处!”
声音一落,我便回头看向莫黩,又情不自禁的抬手蹭了蹭他的头发,语气也在不知不觉中轻柔下来,道:“靠岸吧!”
他也不多做言语,只是沉默着一手抽出了腰间的配剑,细长的朱色剑身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熠熠妖艳的光。
当初,我糟杀手追杀时,临昏迷前所看到的那美似霞彩的耀眼朱光,正是莫黩这把剑的破空之色。
糟老头有一点说的极对,莫黩虽年纪尚幼,可武艺却高超的惊人,将来必成大器。
只见他举剑向画舫后方轻松一挥,剑身带起一股强劲的剑气划开了水上一潋柔波,强大巧妙的反冲劲儿促动了舫身前行,随后他手腕一转,剑又准确无误的回到鞘中。
一连贯的动作只在短短一瞬便结束了。
不觉莞尔。这么长时间以来,只有对他,我是深信不疑的,他大概是花夕留给我的唯一一件珍宝。在心里,无依无靠、孑身一人来到这个世界的我,早已经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弟弟,那份深深的依赖和浓浓的眷恋,坚若磐石,不可舍弃。
船才一靠岸,陆容祁身后的海德就慌忙迎了上来,想要扶我,我清浅一笑,冲他轻轻摆了摆手,止他步于原地,“太子殿下,咱们回吧。”说完,他略一颔首,几个人一齐走上回桃李阁的路。
虽然我并不太想回去,但总是拗不过太子,与其被他强制性的带回去,还不如自个儿主动提,毕竟被人约束着在感觉上心里总归不是很舒服。
一路上,柳翠花艳,莺啼蝉鸣。我和太子一面散漫前行,一面调笑攀谈。时不时尔回头看看行在身后的海德和莫黩,不觉有些好笑。前者一脸谄媚的笑容如沐春风,后者则是冷着一张脸有如千年寒冰,这对比,也忒地鲜明了点。
行至东、西宫交界处时,正兀自好笑着,冷不防的耳畔传来几声呜咽。
一行人齐齐回头,定睛一看,发现三皇子陆容芷正携着小七皇子陆容邰自东宫方向行来。“七弟,莫要再哭了,三哥叫婢女给你弄糖吃去,可好?”
“三弟,七弟他怎么了?”太子匆忙上前询问。只见七皇子小小的脸上,眼睛红红,鼻子也红红,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煞是惹人怜爱。
三皇子单手挠头,满脸的纠结与无奈,开口道:“就是功课没做好,挨训了。”
几个人蓦地回头一齐看向我,面部表情各具异态,有担忧的,有埋怨的,还有看好戏的。我嘴角略微抽搐,冷汗直冒,继而尴尬一笑,陪礼道:“我的错,嘿嘿,我的错。”随后又转向七皇子,“殿下莫哭,微臣讲个笑话与你听,可好?”
“笑话?”几个人的表情又统统转变为疑惑,格外整齐划一,就连哭的正欢儿的七皇子和万年冰山脸的莫黩也不例外。
见效果不错,我方开口盈盈道:“话说,在很久很久以前微臣还没有进宫的时候。一日去集市游玩,忽见,小巷里猛的冲出一个傻子,抢走了一个乞丐身上的钱袋,哑巴见状大吼一声,吓了聋子一跳,跎子挺身而出,跛子出脚很命一踢,麻子忙道:'看在我的面子上,这事就算了吧!'一旁的疯子忙应和道:'就是,做人要理智!'”
我不紧不慢的说了一大串,话音刚落,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无声的沉默,就在我生出些许疑惑时,蓦地一群人哧的暴笑出声,“先、、、先生,你这是、、、什么、、、歪笑话?”太子捂着肚子,好半天才吐出一句完整的话。
再回头看,三皇子一干人已是笑弯了腰,七皇子还格外醒目的露出了两排小牙牙。见众人这副模样,我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真是的,要不要这么夸张,帝王家的娃儿没听过笑话吗?真可怜,多亏我来了!
四处瞟了瞟,见莫黩正紧抿着唇憋的满脸通红,起先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再看周围人的表现才明白其中缘由,了然的一掌拍在他肩头上,我嘻嘻道:“想笑就笑别憋着,弄的跟你没有童年似的!”
继而又是一阵猛笑,莫黩也终于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