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一个人的学识,习惯,生存能力不可能单单因为一场意外而发生质变,就如同一个十五岁的孩子不可能因为失忆而具有二十六岁的心智一样。
从怀疑自己被梁王侮辱到现在,我每时每刻都在为自己的轻信而感到懊悔。如果我不跟梁王去船仓,如果我不相信他,如果我不尝那坛流香玉露……然而,这一切的一切就像泼出去的水一样,收不回来了。
初夏的日子,桃花沉甸甸的压满枝头,或许已至鼎盛,再用不了几日便绚烂不起来了。我揪着花瓣,空留嫩黄的娇蕊,情绪忽起忽落。
没人比我更清楚自己此时的心境了,像似经过了沧海桑田的洗礼。如果换成现代,我会毫不在乎,只当那是一场恶梦,醒来就全忘了。可这里是封建统治下的王朝,贞操观念极重,连新婚的女子没有被夫家如愿的看到代表贞操的落红,都会被一纸休书退货,何况,我每天处在云珏的温柔之中,做梦还想着要去敲开他的心门,我怎么可以这么大意的丢了自己。
甩了甩头,我坚信自己不会被保守的思想同化,就当是一夜情而已,我不必整日期期艾艾。虽然我吃不下东西,身形变得越发消瘦,可是在灵魂深处,我不是只懂得怨怼自己,一味的将枷锁往自己脖子上套的古代女子,我还舍不得死。
清露站在我的身后,小巧的嘴巴泯着,猜不透这几日究竟又发生了什么,只好捏着分寸,不乱问,安静的陪着我。
在桃花林中站了很久,我才觉得累,回头看看清露,料想她也该累了。
“小姐,我们回去吧,虽然现在是夏天,可桃树林子里面的湿气重,对身子不好。”清露见我有了动静,便乖巧进言。“好吧,我们回去。”我淡淡的扯了一抹笑,轻声应道。
我现在说好听点儿是放得开,说难听点儿就是不愿面对现实,一天到晚躲在这桃树林子里揪花踏草,与云珏空闲的时间尽量错开,避免被他柔情似水的关爱,那种温柔在我的眼里,俨然变成了一种带着慈悲的怜悯,我不需要。
回去时,我走的是穿山回廊,绕开冷月斋,选择了一条多费鞋子的路。
“王爷,你真的想要娶她吗?你不是说过,你这一生只爱过一个女人,而且那个女人已经离开了人世了吗?”
灵若诗的声音!
我停住脚步,耳朵竖得像只兔子,灵敏的搜寻声音来自哪里。
“世事难料,我以为自己这一生不会再爱上别的女人,可是现在,我爱上了——”
云珏的声音!
他们在说谁?云珏要娶谁?他爱上了谁?
我没有想到,就在我认为不会遇见云珏的时候,假山后面那两道白色身影的对话,足足将我数日来粉饰的坚强敲了个稀碎。
“不,那只是你觉得对她有责任,你不爱她,你不可能爱她!”灵若诗接受不了云珏有了爱人的事实,我也同样接受不了。
“若诗,你的心意本王知道,但是本王只能另许你一个好的去处——”云珏声音渐冷。
“若诗只是希望能侍候王爷左右,哪怕一辈子为奴为婢,也心甘情愿……”灵若诗苦苦哀求。
“不要说了,为了她,本王是不可能把你留在身边的,从此以后,本王也不会再见你!”
“王爷,你不要对我这么残忍,求求你,不要不见我——”
“本王心意已决,不会改变!”云珏把话说得决绝,然后拂着袖子要离开。
“王爷——”灵若诗扑上去抱住他,被他轻易抽离了。
“王爷——”
灵若诗颓然坐在地上号啕得歇斯底里。
……
我用手掩着嘴巴,身体抑制不住的抖动,滚烫的悲伤从我的眼里涌出,我想让它们停下来,却怎么也停不住。
云珏要成亲了,他要娶王妃了……
我望着灵若诗溃败的孤影,想到自己,云珏可以这么无情的把她解决掉,那么我呢,下一个要解决的人是我吗?
他地位显赫,身为皇族,爱的时候可以不顾一切,弃的时候可以如同敝履。如果这个温润的男人鼓足勇气对我说这些绝情的话,是不是还记得金桂树下的初吻,是不是还记得无数个夜晚与我同衾而眠,是不是还记得曾经送过我月光杯,是不是还记得我在观景台前为他弹唱《在水一方》……
时间,仿佛在暮色中静止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
何事西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
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
泪雨零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
比翼连枝当日愿!
诗赠你,亦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