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的第一场雪，飘得沸沸扬扬。从一早到傍晚也不见停，反而越下越大，越积越厚。屋子里鎏金掐丝珐琅四季花鸟大火盆冒着热热的火气，我伸出手在附近烘热，心里埋怨着古代的冬天居然也会这么冷，没有暖气的日子就只能依赖火盆，离开火盆远一点距离还是觉得冷得要命。

清露挑着帘子进来里间儿，看我挨着火盆身上还披着棉被，用帕子掩着嘴笑。

“原来兰心小姐这么怕冷呢。”

“嗯，我现在不喜欢冬天了。”以前最喜欢在冬天的时候叫上三五个损友一起去滑雪，即使处在漫天遍地的皑皑白雪中也不觉得冷，现在进了冬天，反而觉得枯燥潇瑟，空气中都夹着冷冽的味道。

“今儿中午王爷派人送些新绵衣过来，小姐试试吗？”中午我在睡懒觉，清露一定没好意思打扰我，现在提起这茬儿，我倒差点忘了。

我点了点头，让清露把衣服拿来看看。来到古代最大的体会便是锦衣玉食，以至于我对这些东西已经免疫了。不过既然是云珏派人送来的，或许是他为我挑选的，看看他的品位也好。

华贵的锦缎上面绣着清淡的雏菊，雪白的面料像被湖水浸过，泛着柔和的光泽。比在身上，大小正合身。原来云珏喜欢我打扮成文静的淑女，我不由轻笑。对着镜子将新衣穿上，我发现自己是一个浓淡皆宜的女子，穿惯了娇嫩的颜色，换换素雅也不错。云珏喜欢就好。

“清露，这衣服还能改改嘛？”我问，对着光秃秃的领口，我有了锦上添花的创意。

“怎么？小姐不满意？……这可是王爷亲自选的……”若是别的女人一定受宠所惊，清露看着我的反应，有些不可失议。

“我想在衣领和袖口镶上一圈白色的兔毛儿……”我将自己的想法说给她听，她的惊讶越扩越大。

想来还是有些道理的，便应了我的愿，拿去改了。

我继续偎在火盆附近取暖，清露安排妥当又回到里间儿，这趟带回了小酒。侍候主子是做奴才的天职，我的喜好再没谁比她更清楚了。

“你要不要来点儿，取取暖。”我笑着启开封紧的坛子。

“奴婢还是……不了，为什么兰心小姐这么喜欢饮酒呢？”清露不解的问。

“水会让人越喝越冷，酒会让人越喝越暖，在这严寒的冬天，喝些小酒不正好。”我笑道。拿起小坛在鼻间嗅了一下，好浓的桂花。

浅尝一口，味道真是让人爱不释手。我喜欢对着坛子喝，用杯子太矫情，我不是个斯文的人，我好酒，单凭这一点，注定装不成斯文。

“兰心小姐跟心兰小姐虽是至亲姐妹，性子却大不相同呢。”清露掩唇轻笑。

“姐姐是个喜欢静的人。”既然如此，识我而知她。我一醒来的时候就没怎么问及太多关于过去的事情，现在想起来，还真是有些遗憾。

我想再问些东西，充实自己的暇想。云珏忽然推门进来，后面跟着一个侍卫，站在门口为他掸雪。

“珏，你回来了。”我脱开棉被迎了出去，他身上散发的凉气让我忍不住颤抖。

云珏怕我受风寒，赶紧拉着我进了里间儿，面对一室的狼藉有些忍俊不禁。清露忙不迭的收拾，把棉被折好放回床上，又忙碌着去给云珏沏茶。

“心儿这么怕冷啊。”云珏这才看到我身上套了不知多少层棉衣，胖胖的，圆圆的。

我顺势蹭进他的怀里，他身上的凉气已经被室内的暖意取代，嗅着好闻的檀香，我像只小兽一样眨着晶亮的眼睛看他。

“珏，你喜欢淑女是吗？”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心儿，干麻这么问？”他抚着我的头发，狭长的凤眸掠过桌上的酒，眉头微微蹙了一下。

“那若是喜好饮酒的淑女呢？比如我。”啐，淑女会喜欢饮酒吗？我对自己的肤浅感到脸红。

“喜欢。”他宠溺的回应。

没聊几句，清露端着云山雪雾进来，这是云珏最爱的茶。

清露看着云珏的脸色，将酒不着痕迹的收走。我愣了愣，云珏明明没有说话，也没有吩咐说让她收走我的酒，面无波澜，为什么清露就能读懂他的指令呢？

我一直仗着自己二十五岁的高龄，每天耍着自以为是的小心机云珏的面前卖弄，这一刻，我发现自己真的很无知。

云珏慢条斯理的喝着茶，品茗的惬意好像永远享受不够似的，明明是越冲越淡的水，会比酒更悠长醇香吗？

我望着他，眉目如画，心里说不出的喜欢。眼前的男人，喜欢兰花，喜欢云山雪雾，喜欢挥毫泼墨，喜欢穿漂白的袍子，喜欢听袅袅琴音，喜欢在月华初上的时候，望着一地的清辉吟诵温婉的诗词……

而我，是叛逆的。我讨厌兰花，讨厌喝茶，讨厌写字，讨厌没有颜色的衣裳，讨厌听人要死不要的弹棉花，讨厌一切自怨自艾的句子……可是，正因为我喜欢眼前的男子，我需要喜欢原来讨厌的一切。

如果爱一个人，就要让自己的气息渗入到对方的骨头里，让我们彼此合二为一。我这样想，也这样做了。

我好酒的美名很快在西苑势不可挡的传开。不管云珏是不是反对，总之在他面前，清露再没有收走我的酒。我的性格处处彰显着豁达和坦荡，不似小女人的矫情造作。很快羸来了丫头太监的亲近，云珏回宫的时候，我们通常都会扎在一起，有酒有肉，有歌有舞。

终于，我如愿的第N次灌醉了所有的人，以至于她们口齿不清的毫不避忌在我耳边七嘴八舌，胡言乱语。

“清露……我觉得还是兰心小姐更好……”

“落英，你喝醉了，要不要再吃点菜？”

“清露姐姐……我也好喜欢兰心小姐，……她要是做我们的王妃……嘻嘻……”

我阖着眼，装作醉倒，耳朵像雷达一样灵敏的四处搜寻她们的讯号。

“嘘……轻声点……别胡说！”

“落英姐姐，听说王爷以前和心兰小姐是一对……那，王爷现在会不会因为心兰小姐的原因，才……”

“王爷对心兰小姐一往情深，宠她妹妹也是情理之中……只可惜，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

“那也不应该……把思念转嫁在兰心小姐身上吧。”

“要我说，王爷对心兰小姐念念不忘才是真的，他在冷月斋一坐就是深夜，沏的茶都苦死人了……”

……

她们的喋喋不休夹杂着醉意传进我的耳朵。我原来醉醺的脸上已经是泪流不止，心疼云珏的苦，可怜自己的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