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喝的是天下
大陌王朝立国不足十年,便烟消云散,此后大宋经过三十多年的战乱,到现在建国也有三十七年,正是政治清明,国力恢复之际。
大宋初主有鸿鹄之志,是雄主,一统天下后,虽然也在位了二十多年,更有无数贤臣全力辅佐,但实在国力亏空的厉害,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一身本领抱负难以施展,也不过如此。
张房内,三人席地而坐,君臣之间竟然异常亲密,谈笑自若。黄连棠拿起酒壶,晃了晃,道:“张打油,这点酒,可不够我们喝的了,现在连皇帝都来蹭酒喝,你还藏着掖着干嘛!”
张居平瞪了一眼黄连棠,无奈一笑,口中道:“我这几年好不容易省下来的家当,看样子就要洒在这里咯。”边说边起身,又拿出来几壶酒。
赵佶先不客气,抢了一壶,打开仔细闻了一下,疑惑道:“南湖冻鱼?色透明,底醇厚,有鱼形,少说也有三十年了。”
“皇帝好厉害的鼻子。正是南湖冻鱼,这坛酒还是小儿外出游历的时候,巧遇一打鱼老翁,才替我讨来的,一直都舍不得喝,今日我也就大方一次。免得让皇帝笑话。”张居平含笑道,不知笑的是那坛酒,还是小儿讨酒。
赵佶先摇晃了一下酒壶,南湖冻鱼酿成后先要在南湖底部贮藏五年,借南湖寒水,去酒中火气。而真正的南湖冻鱼佳品,则是酒底有沉淀,似鱼形,这也是南湖冻鱼名号的由来。喝前,将冻鱼解冻,饮下滋味如新酒,清新无比,又不乏老酒之味,醇厚至极。
赵佶替两人倒了一杯,两人也坦然受之。黄连棠举杯,放在鼻下,眯眼,久久不肯饮下,感叹道:“此酒可真是夏日最佳酿啊!。”黄连棠饮下一杯,酒本辛辣,但此酒入口清凉无比,沁人心脾,在夏日饮最是相得益彰。黄连棠闭着眼,深深回味。
张居平与赵佶也各自饮下一杯,忽然见那黄连棠突然落下泪来,张居平出言道:“莫不是一辈子都没有喝过如此好的酒,被老夫如此慷慨感动的落泪了吧。要报恩老夫也不阻止,正好皇帝陛下也在这里,不如结个亲,将你那孙女嫁到我张家。”说完哈哈大笑,甚是快意
这次黄连棠出其意料的没有和张居平争辩,擦掉眼角泪水道:“只是忽然想到些往事。”
“哦,黄老何不讲讲,当做下酒菜也好。”赵佶又倒了一杯给黄连棠。
黄连棠看向赵佶,又重新眯眼,眼神迷离,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又似在回味。半天才开口道:“岁数大了,便总爱回忆年轻时的意气风发,这记忆也如这酒,一晃,便晃的那都是。”
张居平听此话也不胜唏嘘。
黄连棠接着道:“那时年少,家中也实在富裕,即使是战乱之期,也没有尝过苦,更不懂什么叫苦。直到战火烧到家,才知那流离失所的滋味,从腰缠万贯,鲜衣怒马,到一贫如洗,如丧家之狗。只是一夜之间,这个没有体会过,谁又说的出。张打油,你总说自己出身贫寒,吃尽人间苦楚,难道我不是吗?”黄连棠忽然指着张居平的鼻子道,竟然又显得生气。
张居平也不跟他动气,平静道:“我知你也吃过苦,可那有如何,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打出嵩阜黄家的名号,又有那个不肯买你个面子,给你一官半职,这些都是你打娘胎里就带出来的,谁也改变不了,你说你吃苦,可总共受了几年。而我呢,从来都是受尽白眼,任人欺辱,我张居平到如今,没有祖宗名头庇荫,靠的都是自己的打拼。”
赵佶看在眼里,心想:“两位老先生酒喝的多,免不了发发心中不平。”这么想着,手中酒壶便不想再倒下去。
“小宝儿,怎么不倒酒了。”黄连棠忽然道,赵佶乳名多宝,小时父皇常叫,大了便不便叫宝儿了。到如今,少说也有十多年的时日没有听人如此叫过,也没人敢叫了,黄连棠这一声实在是让赵佶诧异万分,又哭笑不得,也不发作,依旧倒酒给黄连棠。
黄连棠接酒接着道:“我也就是在那落魄时遇到的先皇,那时他落草为寇,不巧劫了我们这一批穷光蛋。我们这一批人,放了太可惜,杀又杀不得,留着还浪费粮食,还真让先皇为难。”
赵佶我听的兴起,不知自己父皇还有如此一段落魄时光。
“但最后先皇还是将我们留了下来,那时我是里面少数几个读书人,先皇也是前朝进士,因此对我格外关照。渐渐也就成了先皇身边的人。第一次这样喝酒,是我们五人商量该不该投靠后梁的事。”黄连棠想了想又道:“那时落魄,战乱流离失所,粮食不多,酒倒是还能找到几壶,这南湖冻鱼便是我们那次喝的酒。两壶酒,没有下酒菜,都是年轻人,也不在乎。就蹲在一颗槐树下面,拿树枝子划着天下局势,酒下肚,说出来的话就格外豪气,张口一个天下,闭口一个封侯拜相的,现在想想,那时喝的不是酒,是天下!”黄连棠又一饮而尽杯中酒,这次喝的却不知是什么。
“好不容易真的熬到那一天,先皇在皇宫设宴,宴请群臣,喝的是宫廷佳酿,说的还真是封侯拜相。可等到转身一看,原来的老兄弟却一个都没有了,全都已经埋骨在青山了。皇帝,莫怪我对你不敬,多宝的名字原是我的一个老兄弟,他为了先皇舍身挡一箭,是我们五人中第一个死的,那时他家中孩儿不过三岁,还等着爹爹回家呢。先皇也是有情有义的汉子,为了报恩,便给你取了这样一个乳名。”
赵佶举起一杯酒,道:“黄老,
赵佶在这里,无论说什么都报答不了那些为大宋而亡的人,但请你老好好活着,看我做得是不是那让天下百姓安乐的事。今日,这杯酒喝的依旧是天下。”说完一饮而尽,黄连棠看着年轻的赵佶,老泪纵横,低头擦拭,呢喃道:“怎么那么像。”
张居平笑道:“想不到黄老头也如此……哈哈”张居平看黄连棠怒目圆睁,打着哈哈,到嘴的话也不肯再说出来。
黄连棠第一次放下酒杯,正色道:“微臣实在想不通那科举归翰林院到底是什么道理。”
赵佶看了眼张居平,道:“让张老说吧。”
张居平点头,接话道:“这一是为了告诉魏博,有些事,我们不是管不了,而是没到火候。”
黄连棠道:“那现在到火候了!”
张居平瞪了他一眼,道:“别插话,好好听着便是。”张居平见他虽然面露不服,但也闭了嘴,不禁有些得意,清了清嗓子,挺直腰板。
又道:“这第二则是我的原因,我就是要管管千年来那些管不好,管不了的事,我要让以后的科举成为寒门学子的一道龙门,让寒门也可成就豪门。”张居平说此话时声音高亢,振聋发聩。
张居平饮了一口酒,又道:“这第三则是,我要分尚书省的的权。”张居平说完此话,黄连棠刚到嘴中的酒便喷了出来,张居平不免可惜了自己的酒。
黄连棠道:“分权,你怎么分,那些老家伙个个都是铁公鸡,老狐狸,你想分尚书省的权,还不如一刀杀了他们痛快。”
张居平道:“你先别急,此事前前后后我想了十五年,现在应该也是时候了,但我也知不可能一蹴而就,而是步步推进,按我的方法,照我估算,五十年便可。”
黄连棠惊异的看着他,眼中倒是少了几分往日的轻佻,多了几分凝重,道:“怎么了,开始安排后事了?这事没你,你觉得有人可以接手?是尚书省那个姓王的,还是那个跟在你身边的管呆子?要不就是翰林院里那个穷酸读书人。”
张居平看向赵佶,道:“那就要看那个才是皇帝陛下的储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