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管不了的事
这天有夏日之姿,也挡不住已是立秋时节了。晨起有了几份凉意,虽说这中午依旧炎热,但也少了些燥意。
黄连棠自那日出言,与当朝首辅张居平唱反调,便有人以为这个黄老头莫不要重新寻觅大权。想这左仆射的正二品的品数还真不低,再加上这门下省手头的活委实不多,乐的清闲,不知多少人想往门下省里钻。算了算去,这个黄老头也用不着在朝堂上就和张居平撕破脸。也有人认为这是一出戏,是张、黄两位联袂出演的一场戏,目的就是让年轻皇帝出面一锤定音,好增增皇帝颜面。这也是玩笑话,增颜面的事,实在不必这样小题大做。
门下省清闲那是出了名的,品轶高,俸禄优厚,还不必做事,也不知立了这一省干嘛。三省六部的制度原是出自一千八百多年前的大唐王朝,那时是改御史台做门下省,主管驳议,权力甚大,但之后却是一蹶不振,原因想必是没有几人愿意听批评。虽然如此,但门下省一直保留,而且俸禄还是三省里面最高的,权力依旧不小,想必明事理的也都知道,忠言逆耳。
张居平作为中书省的中书令,粗略计算也有三十年的历史,要知这大宋也不过建立三十七年。这中书省可以说是张居平亲手打造的,而他也几乎将这里当成了家,留宿在此不知多少时日,当初家中小儿不识爹,更是让先皇亲自赐予当朝首辅之名号。
张居平待在家里的时日比中书省的时日不知少了多少,鞠躬尽瘁也不过如此。张房中的摆设也简单异常,文案一张,摆文房四宝,也有一张八仙桌,却偏偏只有两把椅子,房中的摆设也无非就是一屏风,为了遮蔽那里的一张床。
张房向来安静异常,无人来往,映衬的桌旁的两张椅子,也实在是显得多余。今日的张房倒是不同寻常,两张椅子都用的上,来的人也不同寻常,意想不到。
两位老人相顾无言,都自顾自的喝着酒,桌上摆设的几套小菜也格外简单,寻常农家便吃的上,就是这酒不同寻常,京城凉夏,年产也不过百坛,都是供皇家特用,非皇家赏赐还真的没有几人能喝的上。
“黄老头,今日你不会就是来蹭酒的吧?”张居平笑道。
那个和张居平对饮的居然是在朝堂上,和他针锋相对的黄连棠。
黄连棠咧嘴一笑,道:“你这小家子气的老毛病怎么还是改不了,去年我那坛暖冬,你怎么不得还回来。”
张居平瞪眼道:“一码归一码,我是穷日子过来的,不比你们豪门望族。”张居平说完此话,一口闷酒下肚。
黄连棠见此景,替他斟满道:“慢点喝,自己几斤几两你自己不知道啊,年纪这么大了,火气也不见得消,辈分在这里,干嘛跟年轻人轮胳膊摔腿。”
“跑了题了啊!”
黄连棠连连摇手,道:“跑不了,跑不了,今日说到底我也是为了这事。”举起杯酒,又道:“其次才为了它。”一饮而尽,咳嗽不已。
张居平低头不语,又似乎在思索。
黄连棠见此,忽然站起身,拍桌子,怒道:“张打油,别在跟老子面前装蒜,今日你要嘛给我一五一十的说出来,要嘛我就直接找赵佶那个黄毛小子。”
张居平闻言也面露惊色,道:“坐下,你这口无遮拦的毛病怎么就是改不了啊。你这要旁人听见,少不得又要受罪。”
黄连棠哼了一声,道:“这里说话,谁也听不到。”
恰好在这时有人不敲门,就推门而入,很是无礼,嘴中含笑道:“听不到什么啊。”来者是个年轻男子,长相甚是英俊,又不失男子独有的气概,就这样步入房中。
房中两人看来者,目瞪口呆,半天才反应过来,便要行礼。
来者抬手道:“不必了,我今日无事,便想四处转转,这不闻着酒味就过来了。”
黄连棠微微颤着嘴,要下跪行礼请罪。这黄连棠虽然是个口无遮拦的性子,但也知什么叫君臣之道,自己的话委实是太过大不道。
来者正是赵佶,今日来也实在是巧合,听到房中的对话也更是巧合,黄连棠的话也确实应当问罪,但赵佶却没有生气,反而觉得有趣。道:“今日恕无罪。”
赵佶平日也确实没有皇帝该有的架子,在亲近人面前也几乎不以朕相称。
黄连棠也不是朝堂新人,大世面见过不少,既然皇帝都说无罪了,他也就坦然受之,不再多想,即使日后问罪也是以后的事了,这种滚刀肉的气质也显露出来了。他也不谢恩,堂而皇之的又坐了下来,继续喝酒,这可是你说的恕今日无罪。
黄连棠坐下了,张居平可就为难了,这屋中就两张椅子,黄连棠坐了一个,他委实不知道怎么办了。
黄连棠见那发呆的张居平,心中了然。在两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把连酒带菜的放下地,很实在的坐在地上,口中招呼道:“来,别客气。”
张房内的聚会委实有点可怜,不止菜色,那席地而坐更是落魄。同样是门下省仆射,这边的待遇却不可同样而语。
门下右仆射,传言一直抱病在身,连朝堂都见不得身影。此刻东林巷的右仆射魏府,几架装潢极其讲究的马车就停在魏府门口,丝毫不避嫌,此刻府内,那本来应该抱病在床的魏博,却在首位宴请众人,面露怒色,显然很生气。房中人也不多,也就五人,但随便拿出来一个,在朝堂上就说的上几分话。
魏博拍了一下桌子,开口道:“你们可真沉不住气,不就一次科举嘛,瞧把你们紧张的,怎么不只会我一声,就擅自来我这里了,还有你石谦,他们沉不住气,你怎么也如此。”魏博虽也近六十岁,但看起来红光满面,也就四十多岁的模样,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实在不像是抱病的人。
石谦是个中年男子,这个年纪做到尚书侍郎,也可以说是前途无量,面对魏博,石谦显得有些紧张,回答道:“仆射大人,若只是科举一事,可以怪我沉不住气,但这次我让诸位来实在有其他的事情。处理不好,有杀身之祸啊!”
“哦,还有何事?”
石谦喝了一杯酒,才道:“我们的身份,早已经被皇帝知道了,现在正在查我们呢。”众人点头称是。
魏博道:“这个本来就瞒不住。”
石谦又道:“江南那边没有信了。”
魏博沉思一下,道:“江南一直是洪姚阏联系的。”魏博看向一人道。
那边是个精壮男子,开口道:“确实是下官联系的,这这几十天却一点消息也没有,我也派出不少伶俐手下,但无一例外都没有消息。我估计我已经被人盯上了。”
“联系过李延吗?”
“还没试过。”洪姚阏道。
魏博接着说:“那就给燕地的李延,让他给消息江南,应该没问题。”魏博又想了一下,开口道:“这些事你们不必担心,被盯上就被盯上吧,那个小皇帝虽说在位也有十三年了,但实在是年轻。”
众人附和:“魏大人说的对。”
魏博又道:“科举这事我们不管也罢,张打油要管,一是为了存心恶心一下咱们,要敲山震虎,二是因为那个张打油一辈子就想管管科举的事,妄图给寒门子弟大开朝堂之门,可那科举立了也有千年,不知有多少人想管,可到头来不还是不了了之,千年来都改不了的事,他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