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勾起的回忆遥远而心酸
锦夕回到小院子时候已经快到下午了,结束了那个话题后,意犹未尽的大娘们又聊起了别的话题,聊起了她们的相公,她们的儿女,她们的兄弟姐妹,她们的爹娘公婆。锦夕静静地听着,不打岔不接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抬眼,看见庭院边那一片并不娇艳的蓝色零星小花迎着阳光随风扬着小小身躯,仿佛也被大娘们的趣事逗得开怀。
这样的场景隐约与遥远的记忆中熟悉的一幕幕片段相重叠。从前小时候,邻居阿姨们总爱来找妈妈聊天,几个人也是这样,在家门口的水泥地上坐着,从幼时聊到结婚生子,从老公聊到孩子,女人们的话题总是这样千篇一律又乐此不彼,小小的她还不能听懂那些感叹背后的意义,她只会搬一个小板凳,坐墙角,靠在妈妈的膝边,阳光越来越强烈的时候,苦夕有一种被阳光逼近死角的感觉。
苦夕,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回家了。那个收藏着她的整个孩提时代的小小村庄,它的变化她的成长,都那么清晰明显。
从未想过某天,她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她的家。远离她清澈的记忆。她不知道最终她还能不能回去,但她知道,那时一定已经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曾经在那里,她用小小的脑袋想尽借口来应付妈妈“为什么这么晚才回家”之类的质问。
屋前曾是大片大片她叫不上名来布满小刺的蔓藤,它们没有大树可缠,没有围墙可依,于是它们顺着地面,覆盖了一方净土。
枣子树原也是有的,不粗壮,结的果实也不多。却也足够苦夕作为一个小屁孩在一帮的小屁孩中炫耀一番了。
98年的洪水漫进了她们家的门槛,如今她还记得外公坚实的背。即使他很高,即使他已经背着苦夕走上了地势较高的街道,浑浊而汹涌的水还是时而扫过她赤裸的脚背。
在外婆家躲避洪灾的那一夜是黑暗而且沉默的。
煤油灯火在黑暗里微弱地挣扎着,晕开的光圈模糊而又昏暗。映在斑驳墙壁上的影子随着灯芯的闪烁而摇曳着。
没有人开口说话,连呼吸,都薄如蝉翼。
洪水退去后,堂屋是及膝深的淤泥。脚踩下去,粘稠的泥漫上膝盖,冰凉的触感包围住整个细小的腿肚。
目光触及之处,无不沾染着淤泥的痕迹。
那是她们都还很年幼,那是她们的家还很贫穷。她们的童年没有很多的零食也没有很多的玩具,可是她们有很多小伙伴,还有日出与日落。
她们用废弃的车头装饰成她们温馨的小房子,捡来废弃的碎瓦片与树枝做她们的碗筷。
她们可以这样玩一整天也不会腻,直到妈妈催她们回家,她们才会在余晖里恋恋不舍地各自回家。她们快乐的理由曾经那么简单,她们曾那么知足。
那时候大坡上有一根高高的电线杆子,顶上是一个大大的喇叭。那时候的通知都是村委通过它统一传达的。
有通知的时候往往都是在夜幕快要笼罩下来的时候喇叭开始响起,声音很大,回音在炊烟里晃荡着。
那时候的墙壁是旧的,石灰都已经脱落,露出泛着红色的砖块。家具也是旧的,大部分已经掉漆,露出已经开裂的木板。
家里修房子的时候苦夕搬到奶奶家暂住,很久才搬回来。苦夕一直在想为什么建起一所房子要那么久,摧毁它却只需要不到半天的时候,就像人的信任。
倒下的墙壁扬起漫天的尘土,红色的砖块纷纷破开石灰散落一地。
后来洪水再来的时候她们已经不需要离开家躲出去了。门前的台阶修得很高,事实证明它确实起了作用,洪水没能漫上来就退回去了。
后来小伙伴们都在慢慢长大,于是她们也慢慢疏远了。她们变得忙碌,更多的时候她们呆在各自的学校各自的教室。
昔日亲密无间的小伙伴,今日只剩一句“好久不见”。
也许在未来的某天,她还会在这个莫名其妙的时空遇见过去的人。
彼此以微笑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