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来，已然坐在了喜床边，身边传来容珏爽朗地笑声，笑声刚落，就有人催道：“还请三皇子到前院，晚些再为新人揭盖头。”

喜娘将锦绣盖头换成了红纱，接着福身退出房门，低下头，只看得见一双刺绣繁琐的并蒂双莲珍珠鞋，隔着红纱盖头，只能看见微微摇摇晃晃快要熄灭的烛火，屋子里到处都是血红血红的，如此喜庆的颜色，这样奢靡光鲜的场景，华丽的喜房布置，讽刺像是暴风狂雨像我袭来，这一刻，我竟有种希望，希望我是真的嫁人，嫁给了心仪之人。

门口等候许久的嫁娘打起精神，朗声笑道：“新郎官来了。”

“咯吱”一声，随着木雕华门的打开，朦朦胧胧的视野中，一抹红影向我走来，我透过红纱看着他一步一步的走近，直到他在我面前站定，当我的视线从他的九转祥云和合如意靴上移到与他含笑的薄唇相望，想着面前带着黑色蝙蝠面具与那一身红色喜服成明显对比的新郎，心里想着，日后，真正的梦魇约莫是要开始了。

他慢慢俯下身，手指轻轻一挑，我头上的轻纱缓缓落地，仿佛一片羽毛落入深渊无底，我竟然有种莫名的紧张和从没有过的羞涩，脸不由的有些发烫，烛光突如其来，我下意识闭上眼睛。耳边传来容珏扑哧一笑：“我总算是娶到你了，阿颜，我们都等太久了。”

我怔怔看着眼前的人，眼中一瞬的恍惚渐渐清明，他的含情脉脉，让我感觉讽刺，讽刺到无地自容。

我想有些不能说出口的话，还是说清楚的好，免得以后误了他生。

我微仰着头，冷冰冰望进他含笑的眼睛：“你一定不晓得，其实，我一点儿都不想嫁你。”

高高燃起的龙凤烛适时爆出一团火星，时光在噼啪作响的烛火声里定格，却仍旧烧得灼灼。看着他忽然僵硬的笑脸，我继续道：“你今日迎娶的人是闵颜，而我却不是，你想要娶的那个人，三年前就已经死了，她如今就躺在耶陀山上的棺椁中。”

我抬眼笑看他：“你不是经常去看望她么？”

熠熠烛光里，容珏的唇角一点一点白下去，却仍攒着温柔的笑意：“虽说是大喜的日子，可是这个笑话讲的也忒冷了些。”

我深深看他一眼，疲倦地闭上眼睛：“你为什么不相信呢？”

他没有说话。

我看着红丝软鞋踏上床阶处浮凸的阳纹龙凤戏珠的雕刻：“其实，当初在月锦山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你就认出我了吧，‘樱花烂漫几多时？柳绿桃红两未知’，容珏，你还要自欺欺人多久呢？”

容珏猝然抬头，面具下的神色看不大清楚：“是有如何，我还没傻到要和一个影子相厮相守，既然你不想承认，我便装作一概不知就是，我以为你是想要一个新的身份，一个新的开始”。他突然唇角笑意愈深，俯身靠近，轻声问：“可为何，是现在？”这轻缓的声音伴着如兰气息吹进心底，缭绕盘旋，抽出丝丝微不可查的痛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才告诉他，还未待我感觉清楚。他忽然退开几步，低声笑了：“凤绝颜，你怕了吧？”

我忽略心中的不安，定定看着他：“怕？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我还有什么可怕的？”我不晓得这话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他听，不论是谁，隐约一种心虚漫延，却只有我自己知道。

他望定我，将话题偏转，唇角浮现异样苍白：“为什么是我？”

我直直看着他：“因为你适合”。不是因为喜欢，也不是因为爱，不是别的，只是因为他适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