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享乐公府?致远堂
“你让我去求她?”素色衣裳的中年女人皱眉望着眼前被黑色裘衣包裹着的女人,淡淡道:“你找错人了。”
“难道你就甘心让你的儿子一辈子这么下去?”女人笑着指了指东院方向:“他现在的失意可不是装出来的,太妃娘娘。”
“这是我儿的命。”元太妃随着女子指的方向望去,笑:“怪只怪他生不逢时。”
“如果我愿意帮他呢?”女子笑着转头,对上元太妃失落的神情笑道:“太妃可愿意和我合作?”
“如果我说,先皇驾崩之前告诉我不允许我插手小辈的纷争呢?”
“太妃娘娘……”黑衣女子璀然一笑:“看来娘娘打算违命了呢。”如果真的不愿意,也就不会这么直白的告诉她了吧。
“对于我来说,儿子才是我未来的一切。”元太妃低头,眼神中闪过决断:“不过,去求她?长公主的计划未免绕的太远些了吧。”
“呵呵,太妃可知道汝平王为何被连降两级?”黑袍女子露出一抹暧昧的笑:“你以为真的是临阵脱逃吗?”
“我素来知道容倾不是这等贪生怕死之徒,他若决定做的事,就算有十头牛拉他,他也绝对不会回头。”所以当她在王府听到关于儿子的风言风语时本来是极不相信的,可是后来,连皇帝的圣旨都来了,她又不得不信。再看容倾如今这幅破罐子破摔的模样,身为母亲的她也感到束手无策!
“所以,这个女人,可比那十头牛都管用哦!”仓生轻笑出声:“本宫先在这里预祝太妃娘娘寻得一个好儿媳!”
素衣女人微微一哂,接着只听她疑惑道:“我还是想不通,为何你要帮助我儿。”
“想不通?”仓生重复元太妃所说的话,然后微微垂头,盯着空无一物的掌心,一字一句道:“因为,本宫在姓战之前,还姓仓。”
元太妃愕然的望着她,久久不能言语。
东临战氏之所以建立未央宫,是为了守护仓氏江山,是为了成为仓氏江山的最后一张隐秘的盾牌。当今天子与她一般皆是出自仓战两个血统,天子一心只想将那暗藏于一角的势力挖掘出来,而她一心只是想将战氏力量永久的在暗处保存下去。
这两兄妹竟是在此发生了分歧,才会令她生出反意吗?
“太妃娘娘尽可放心,在这场交易里,你的儿子是最大的受益者。”仓生漫不经心得笑了笑,将裘皮大衣往身上紧了紧道:“只要他够听话,我能给他的远是你能想到的。”她缓缓拉起中年女人的手,在她的手心一笔一划写下那两个字,随即笑道:“如何?”
素衣女子浑身一颤,那两个字曾是她一度以为可以唾手得来的东西!直到仓容图的出生,彻底击碎了她的梦!她不敢妄想,她不能妄想!试问这个世上,那个家族敢和战氏去争夺什么?连皇家都要忌惮几分!
可是如今,这个才十八岁的少女在她手上,毫不掩饰的写着这两个字!叫她如何不惊颤!如何不心生惶恐!
却又如何不欣喜!
“真……的?”
“只要他想。”仓生放开中年女人的手,然后转身,向门外走去。
只听屋内,那沉稳的中年女子忽然大声道:“我会让他想的!”
她回头,淡淡笑道:“如此便是再也好不过了。”说罢,便轻轻一跃,离开了她的视线。
元太妃望着那黑色的身影瞬间消失在湛蓝的天空中,刹那怀疑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自己的白日梦。
直到回过神,转头,发现那窗台上留有一顶黑色斗笠时,才猛然惊醒,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幻!是真实!
“小茹!小茹?”
“太妃娘娘,有什么吩咐?”被唤作为小茹的嬷嬷从门外进来,然后奇怪问:“太妃娘娘可是要去寺里?”她是元妃的陪嫁丫头,自小跟随左右,自从搬出皇宫后,主子可就再也没有这般慌急慌忙的叫过她!现如今除了王爷和寺庙里的事,其他事再也无法撼动她一颗入定的心。而王爷,她亦有多久未去看过?自从一月前的降职开始,似乎这母子两人也陷入一种诡异的僵局。
“去找一套旧时的衣衫来,待会儿随我去沈太尉府。”
“是。”小茹知道她做事向来稳妥,去太尉府穿旧衣肯定也有她的想法。只不过在这个节骨眼上,沈太尉会帮助王爷?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的是,太妃娘娘竟然不是来找沈太尉,而是找他的妹妹——沈若素?
“小茹,你在门外候着,我与沈姑娘有几句话要说。”
“是。”
“时雨也退下吧。”若素虽然不是很清楚元太妃的忽然造访,但见她满脸忧心,欲言又止的神态,便将时雨也一同打发了出去。
“太妃娘娘万安。”屋内只剩两人时,若素施礼道:“太妃娘娘忽然造访,不知是为何事?”
“哀家知道沈姑娘是聪明之人,也就不饶着圈子讲了。”元妃颇为欣赏的看着她,道:“姑娘应该知道容倾被贬之事吧。”
果然——是为了他而来!若素苦笑,答:“略有耳闻。”
“哀家想姑娘也应该清楚他是为何事而贬,为何人而贬。”元妃的话不紧不慢,温而无力,但却如密密的银针直冲若素而来。
“是……”若素低头,面色惨白。
“容倾自小就懂得生存,他虽生在皇家,但所受的待遇不如一个平民。自他八岁起,十八年年了,我们母子提心吊胆活战战兢兢活了十八年。我从来不想他如何显贵,只要他平平安安就好。”元妃靠近若素,扳起她的脸,痛苦道:“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汝平王的封号是当年先皇册封的,如今轻而易举的被皇帝夺走,从小与他一起长大的部下也被皇帝夺走,他现在成了一个可以任人踩踏的蚂蚁!”
“如今,只要皇上一声令下,甚至不用任何吹灰之力就可以将他除掉!”元妃的脸开始扭曲,眼神中的恐慌与悲哀一览无遗!
“他从小没过过几天舒坦的日子,便被先皇派去漠北,如今他回来了,却还要受这份苦!朝堂上那些见高踩低的臣子出言不逊……甚至将他……”话说至此,泣不成声。
“他不是真的傻啊!他受的一切他自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啊!”
是的,他不傻!
他不是傻儿,不是个没心没肺的浪荡子。他是那个英勇的将军,是那个连哥哥都要忌惮的男人!他是天之骄子,他是最傲慢的王爷……如今,却因为她……受了多少屈辱!
眼泪滚滚而泻。
“他……现如何?”她抓住太妃的手,哽咽问道:“他……好吗?”问完后,她忽然苦笑的放开双手,他怎么会好?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会好?
“哀家也不知道,他那样到底算好,还是不好。”
“每天喝个酩酊大醉,招那些歌姬舞姬来府里夜夜笙歌……也许在旁人眼里他向来如此……可是这次他不再是伪装!”
“沈姑娘!就算哀家求你!求你去看看他吧!就算给他点念想,让他振作起来也好!”元妃双膝一屈,跪倒在若素的脚边。
“就算哀家求你了!”
“太妃娘娘!”若素惊恐地扑到在元妃面前,泣声道:“若素答应你!若素答应你!”
她宁愿他小心谨慎的活着,也不要他如今这般自我放弃自我堕落的活着。如果他迷失了自己,那么她会竭尽全力将他找回来。
仓容倾,你拿你的一切换了我的余生;那么,我便拿我我的余生换取真正的你。
若素扶起元太妃,望着书房方向,目光深远:哥哥,这次,我想做我自己觉得对的事。
我想救我爱的人。
我想为自己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