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嘉定城城南
青衫少年完全顾不上拭去脸上豆大的汗珠,耐着心,一个接着一个将那些行动不便的伤患移到地窖里。
“慢些……小心……”若素柔声提醒道:“抬脚……好……”
容倾找到她时,便看到这样的场面。
青色布衫的少年将那伤患缓缓安放在床铺上,将被子往他腋下掖了掖,笑道:“好好睡一觉。”有几丝碎发从布帽里漏了出来,她只是匆匆一屡,便起身。
“若素……”他站在远处,轻轻一唤。
她抬头。
怔住!
若素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眼望着眼前微微皱眉,一脸无奈的戎装将军,一时间忘了言语。他怎么来了?!那十几万的兵士呢?他不是在太阴山吗?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即将被摧毁的城里?他……难道?!
——不!不可能!
若素轻舒一口气稳了稳心神,决定不再胡思乱想。
“若素……若素……”仓容倾觉得自己已经疯了!居然为了一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放下自己的职责,忘却自己的安危,只为……只为看到她,只为确定她的完好无缺!
什么国家安危!什么抚辽大将军!他都不在乎!不在乎!这一切在他仓容倾的眼里只是易随风飘散的浮云,只有她!只有她淡然若水的笑才是他毕生的追逐!
“将……将军?!”话还未完,便被容倾一把抱在怀里,细腻的脸庞触在冰冷的盔甲上,若素惊得睁大双眼。微微挣扎了几下,却只听到他极其疲倦的声音:“别动,就让我抱一会儿就好。”
“将军……”嘉定南城,地窖外,青色布衫的小少年被身穿铁甲的将军紧紧抱在怀中,周围人诧异,这难道是传说中的龙阳之好?!
若素心里某处坚固的堡垒在开始坍塌……一片一片往下掉落,她似乎都能听到瓦砾落地时发出的沉闷之声。
“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容倾低哑的声音在若素耳边缓缓响起。
“将军!”若素只觉得从前任凭再大风雨都激不起浪花的心湖,忽然起了微澜。
“如今本将军可是为了美人连自己的生家性命都不管了……”容倾无奈低笑道:“不知若素……?”
“若素不是美人……难消将军之恩。”若素轻轻挣开容倾僵硬的怀抱,对他疏远的笑道:“将军,莫在为了吾等不相干的人……”
“谁说不相干!”容倾皱眉:“你是本王喜欢的女人,如何不相干!”
周围人一愣,原来是女子!怪不得肤若凝脂,吹弹可破,眼眉间有着男人望尘莫及的风雅。
“将军……”他的双眉紧皱,看样子是真生气了。
若素心中叹道,仓容倾,你这个傻子,到底让我拿什么来拒绝你?她这辈子不求什么只求一个安宁,可是连最后的小小心愿都被迫与那红衣女子做了最后的交换,如今的她,如何去接受一个男子毫无保留的情感?如何去接受他的一颗赤子之心!
“若素,不要拒绝我,好不好?”他活了整整二十六年,第一次,为了心中小小的美好去央求一个女人。只求她,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去爱她,让他去护她,让他成为除了她的兄长外她最在意的人。
若素从未看到过如此卑微的他。就算在帝都,他装疯卖傻,也是那么高傲的抬着下巴,可如今……在这个山高皇帝远的边城,他卸下所有面具,用最真的自己,向她——沈若素,一个最普通的女子恳求道:“不要拒绝我……”
“将军,金兵快进攻了,还有些伤兵还未移至安全之地,可否请将军帮忙?”若素转身不去看他,只用平日里与他说话的语气,淡淡道来。
“你若答应,我便帮你。”
“将军,这是你的手下!你怎可以……”
“我为了你连命都不要,又何在乎这些人?”容倾几步走到她的跟前,逼她直视自己:“只要你答应!”
“看来若素高估了将军的爱兵之心。”若素转头,冷冷道:“不劳将军大驾。”
“沈若素你根本不用如此……”容倾退开一步,随即也冷笑开来:“看来应是我太低估你了!”
他看不透她……“一个看不透的女人是危险的,不是能靠近的。”这是母妃在他成年之时告诉他的。
他如今越发不懂她在想什么,原以为她要的是这世间女子都不曾奢望的自由,便用自由去吸引她的注意……可是到头来,还不是被她弃之于地?那么,她还要什么?还要什么,是他不能给的?
“将军还是回您自己的营地吧……”若素扶起一个伤残,从他眼前缓慢走过,那伤者整整比她高出两个头,沉重的身体压的她直喘不过气。“嘉定已是危险之地,将军是一军之首,身子贵重,还是……”
仓容倾皱眉,握紧的双拳徒然放开……他忽的苦笑出声,时至今日他总算知道什么叫做一物降一物。
一步走到她跟前,将那男子的臂膀往肩上一甩,对上若素诧异的眼神,缓缓道:“本将军忽然想做一个爱兵如子的好将军了。”
“多谢将军。”若素低头,嘴角滑过一抹苦涩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