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带走了宫女，锦夕将殿中的宫人驱散到殿外，走到九卿的床边，看着她涔涔细汗密布在鬓边，一阵心疼。

锦夕卷起了衣袖，拿下九卿额头上的布巾，细细擦去她的汗珠，将被子掀开，才发现她的衣裳竟然全是湿淋淋的，身下的床单也尽数被浸湿，看来宫人得了好处，连干净的衣物也没给她换，存心是不让她退烧的。锦夕盯着地面上的残药想了许久，扬声换来宫女，吩咐去传衾珞，她要找一个人帮忙，而这里的宫人，她一个也不能信任，除了衾珞，她想不到还有谁能帮她。

衾珞很快来了，还带来了几名碧落宫的宫女。

锦夕感激一笑，对衾珞带来的几名宫女吩咐道：

“你带几个人，去打些井水来，最好是找一口阴凉不见日光的井，打些井水上来，我不要御膳房存储的陈水，一桶即可，打好后直接送到歆昔宫来。”

“你去准备一个浴桶，越大越好，再去御膳房弄些姜片来，尽量多弄些，然后去煮水，煮水的时候将姜片放进去，这是给娘娘沐浴用的，记住要烧滚，不要掺冷水进去，让他自然冷却至温水，再抬到歆昔宫来。”

“你去给娘娘准备衣物，沐浴用的用品。”

“你在偏殿给娘娘重新铺一个床，床垫被套床单甚至纱帐，全部要换新！”

“你去将大夫的药停了，带我去熬一碗姜汤来即便可。”

“好了，都去办吧，娘娘能不能好，就在你们手上了。”

宫女们领命而去，锦夕又回到床边，伸手将九卿扶起来，让她靠在床头，伸手去解着她胸口的盘扣。

衾珞急声问道：“你要做什么？”

锦夕道：“她的衣服都是湿的，我要给她换下来，来，你帮我扶着她。”

衾珞似乎有些不自在：“我扶着她？你在脱她的衣服啊，我...”

锦夕道：“怎么了？她也是女人，你也是女人，有什么好别扭的，再说都人命关天了，你还在乎那些没用的礼节做什么？”古人的传统观念可真是太强了，同是女子，这也要避讳。

衾珞苦着脸，别扭了几秒，到底还是动身坐在床头，让九卿靠在胸口，扶住她的肩膀，却是扭头紧紧闭着眼。

锦夕无奈地摇头，专心脱掉九卿身上的衣服，外衣被脱下，白色的里衣由于被湿水，此刻显得透明而贴身，而透明的里衣下，一条条横七竖八的伤口清晰可见，新旧不一，像一条条难看的蚯蚓遍布她的全身，而许多伤口因为泡水而显得发白开裂，显得触目惊心。眼前的一幕让锦夕心脏一阵阵地紧缩，她气愤又心疼，手脚颤抖，她一把抱住九卿，她的身躯滚烫，锦夕的泪水夺眶而出。

对不起，我来晚了！

衾珞发觉到异样，下意识地睁眼，看见锦夕伏在九卿身上大哭，不解地拉开她，却意外地看见了九卿满身的伤痕，顿时大吃一惊，不敢置信地摇头：“她怎么伤成这样？”

此时井水被打回来端了进来，锦夕擦了擦眼泪，将九卿的衣物去除干净，让她平躺在床上，锦夕将水提到床边，试了试水温，冰凉，才拿起桶边的毛巾，浸湿以后细细擦拭着九卿的全身，她的身体滚烫，热度吓人，每擦几下，毛巾便热了，又重新浸水，反复下来，近半个时辰后，锦夕才将她全身反复擦拭完，热度似乎不那么烫了，锦夕稍稍松了一口气。

一个大大的浴桶被抬了进来，几桶冒着生姜香气的温水被送了进来，倒进了浴桶中，锦夕探了探水，温热，看向衾珞刚要开口，她已经会意，将九卿抱起，轻轻放进了浴桶中，温热的水漫上来，将九卿的身体包围住，锦夕在桶沿垫了一块厚厚的方巾，将九卿的头轻轻靠在方巾上，然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坐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衾珞坐在她身边陪着，不出声。

“皇上驾到！”一个奸细的嗓音传来。

锦夕回神，愤恨的眼神盯着门外那个缓缓而来的明黄色身影，你曾为随她跃下城墙，曾为她蹈火相救，难道你数次相救，是为了折磨死她吗？

苦居山踏进寝殿，目光落在九卿没有生息的脸上，双眼浮现着痛苦的神色，许久，才出声道：“传朕旨意，皇后禁足坤宁宫，无召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苦居山缓缓走近浴桶，在九卿面前蹲下，伸手捧住她的脸，指腹摩挲着她苍白的脸：“卿妹，你醒醒吧，朕错了，朕不该放任你在这里独住，可是你以死威胁朕，朕不敢赌啊，你的夕儿死了，朕再也没有筹码了，卿妹。”

锦夕忍不住一声冷笑：“自己的皇妃一身鞭痕，被人推落溺水，而皇上竟然毫不知情，古往今来，皇上恐怕是这千古第一人呢！”

锦夕话一出，衾珞大惊，连忙拉着她跪下，急声道：“皇上，锦夕年幼口无遮拦，不知轻重，请皇上恕罪！”

苦居山缓缓回头，眼中却惊怒不定：“一身鞭痕...你说什么？！”

锦夕挣开衾珞的手，起身冲了过去，从水中一把拉起九卿无力的身躯，让她浑身的伤口展现在苦居山面前，看着他震惊道目眦欲裂的模样，锦夕的心里浮起一阵阵报复的快感，继而却又是一阵阵悲哀荒凉。

苦居山颤抖着手，接过九卿软绵绵的身躯抱在怀中，指腹轻轻抚过她斑驳的伤口，满眼的不敢置信，他紧紧抿着唇，咬牙切齿道：“来人，着，皇后齐氏，残害嫔妃，废除后位，三日后，斩！”

锦夕却仍旧不平，尖锐道：“斩了皇后，皇上就安心了吗？就不必在自责不必再愧疚，就能心安理得地认为娘娘应该原谅您了吗？皇上可曾想过，真正害娘娘到这步田地的，究竟是皇后，还是皇上您自己！”

衾珞大惊，想上前来拉锦夕，却看见苦居山猛然回头看向锦夕，眼中却并没有震怒，反而是沉沉的痛楚：“你说得没错，是朕害了她，可是你要朕怎么办呢？朕许她后位她不屑，甚至不惜以死来威胁朕，你告诉朕，朕该怎么做？”

锦夕幽幽地问：“皇上可曾有女儿？”

苦居山微微一震：“女儿？是的...朕曾有一个女儿，朕曾有的。”

锦夕怔怔地望着苦居山，他竟承认了？他心底终究还是承认她的吗？她以为他会否认，她以为他会说没有的，可他竟然承认了，锦夕忽然有些想哭，再没了针锋相对的力气。她叹了一口气，走近九卿身边，对苦居山道：“皇上，水冷了，臣女已经吩咐人在偏殿为娘娘重铺了床榻，皇上抱娘娘去偏殿休息吧。”

偏殿的榻上，九卿躺着，温度已经不再烫人，只微微高于平常，也不再发汗，宫女端来熬好的姜汤，锦夕接手端到苦居山面前：“这是臣女吩咐人熬制的姜汤，熬汤的宫女是衾珞郡主的近身宫女五儿，没有经他人之手，不会再有问题，皇上可放心给娘娘服用。”

苦居山坐在床沿，闻言抬头看着锦夕，锦夕淡然回视，许久，苦居山收回了视线：“郎安王家的小丫头，很好，以后没事，多来宫里走走。”

夜渐渐深了，苦居山仍旧没有要走的意思，直挺挺地坐在床边等着九卿醒来，他没有出声遣人，锦夕也不退下，赖在歆昔宫眼巴巴地望着九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