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倾歌也不见了
锦夕笑得旁若无人,一不小心就被人撞了个趔趄,苹果险些落地,倾歌攒眉看着,咬咬牙复又走了进来,回到她身旁站着,伸手护着她,为她隔开人群拥挤。
等两人满载而归从人群里钻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满头大汗,倾歌一身白衣污迹斑斑,鞋尖也被污水浸湿了,锦夕驮着鼓鼓的大布袋,看着倾歌的囧样又忍不住哈哈大笑:“你不会就没逛过市场吧?”
倾歌接过她肩上的布包提在手上:“怎么,很奇怪吗?”
锦夕揉了揉肩膀,忽然转头上下打量着他:“你到底是什么人呢?堂堂男儿却去青楼领舞,看你的样子也不像个被生活所迫的样子啊,你说你到底是什么人呢?”
倾歌垂下眼,唇边漾着笑,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也许有一天能有人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人。”
锦夕微微仰头看去,残阳血色,将他温润的侧脸涂上了一层冷硬疏离的光。
倾歌道:“走吧,东西买齐了吧,看看你神神秘秘的到底要做什么?”
“生日蛋糕!”
夕阳的余晖中,两个人并着肩一起回到锦园。
说实话,锦夕么而已做过蛋糕,曾经在家里用电饭锅实践了几次,每次都是一塌糊涂,更何况这是在原生态的古代,但她还是信心满满地要试一试,如果她真的能救出九卿并顺利带她离开,这怎么说也算是一门生存技能吧,在古代开一家蛋糕店,想想都激动。
锦夕洗净了一个铁盆,打了许多鸡蛋放进去,又撒了些糖粉下去,一边搅拌 一边使唤倾歌:“把火生起来,煮水煮水。”
倾歌闻言神情仿佛有些骇然地抬头:“生…生火?我不会。”
生火都不会?锦夕扶额,从灶下找出火折子找到干草点燃放进了灶中,然后填了硬柴进去,火光渐渐亮了起来,熏人的热气扑面而来。
锦夕把手中的柴往倾歌手上一放:“好了,你就帮我添柴吧,添柴你总会吧?”
倾歌却触电般地撤回手,仿佛站立不稳般仓皇后退了几步,火光映照下他的脸色苍白,薄唇紧抿,盯着灶中火光的双眼里隐约带着惊惧与抗拒,似乎还有一丝丝的恨意,忽然他像是失控一般大叫一声,一掌推向灶口,整个灶身在凌厉的掌风下轰然地炸开,残火顿时四下溅开,锦夕躲避不及,点点烧红的柴火溅在裸露的手臂上,顿时一阵钻心的疼。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锦夕顾不得手上的伤,担心地向倾歌靠近,却被一个掌风扫落在地,她大声喊着,倾歌却仿佛失了心智一般,只是自顾自地一掌接一掌地朝早已经破乱不堪的灶台凌厉地击出,双目赤红。
锦夕脑子一片混沌,狼狈地就地乱滚躲避着他的掌风,但脸上还是被刮的生疼,这就是电视上所说的内力吗?倾歌原来是有武功的吗?还这般的厉害!
忽然一个身影利剑般穿破屋顶从天而降,快如闪电地伸手在倾歌背后一点,倾歌的身形立即无力地倒了下去,来人立刻接住了他,一个纵身又从屋顶的裂口掠了出去消失了踪影。
锦夕从茫然中回过神冲到院子里,只剩下一片云霞舒卷的空旷天际,再也没有倾歌的踪影,锦夕怔怔地呆在原地,恍然中忽然觉得,这一幕是那样的熟悉,而那一次锦倾祁的消失,成了永恒,他再也没有出现过,而这一次倾歌的消失,会不会也就这样成为永恒?她忽然很害怕,为什么她总是抓不住想抓住的人,总是留不住想留住的人。她的眼眶酸涩无比,湿意爬满脸庞,她静静地站在原地,抬头看着天空,黑暗来临前的黄昏,美得惊人,美得决绝。
天空的颜色从深蓝到墨色,星辰稀疏,冷月如钩,有风袭来,丝丝缕缕的凉意缠裹,直侵心脉,风干的泪痕扯得皮肤生疼,锦夕动了动僵直的腿,回头看了一眼满地狼藉的厨房,终于黯然离开。
回到王府,秦纪一如既往地不在,锦夕知道他又去了秦玥火化的那间小院子了。她疲倦地沐了浴,躺在床上,却是一夜无眠。
第二天天色刚亮,锦夕就朝锦园跑去,一面希冀一面忐忑。
锦园依旧是昨夜她离去时候的样子,连门都依旧是昨夜虚掩的模样,他果真没有回来。锦夕还是冲了进去,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穿梭着,茫然地寻找着,一室空旷。锦夕忽然仿佛又想到什么似的,转身往百媚居跑去,可换来的是更深的失望。
舒娘说,倾歌他没来,他也不常来的。
锦夕失魂落魄地回到王府,然后开始每日每日执着地往锦园和百媚居穿梭地跑,每一次的失望而归,每一次晨雾中醒来又燃起新的希冀。
锦园渐渐落尘,锦夕清亮的眸子,也渐渐蒙尘。
四月初四在沉寂中到来,衾珞郡主及笄,皇上亲选郡马爷,这在朗州城算是一件大事。
朗州城里的郡主府在三月底就已经竣工,衾珞生辰这一天,新建成的郡主府热闹非凡,听闻皇上皇后要驾临,大小官员都早早地赶来恭贺,锦夕站在门庭若市的郡主府前叹道:“这排场大的,不知道的还以为郡主成婚呢!”
秦纪笑着揉了揉她的发:“你也是郡主,无需羡慕他人,待你及笄,秦叔也给你一个盛大的生辰宴。”
锦夕惊讶地看着秦纪:“秦叔,你…不生我的气了吗?”这是第一次,他对她自称秦叔,是不是代表,他已经想的够透彻了?
秦纪向着东升的旭日眯了眯眼:“我从来没有生你的气,我气的是我自己,白白活了三十年,竟不如你想得通透,夕儿,这些年,秦叔让你很为难是不是?”
锦夕摇头浅笑:“不,如你自己所说,你对我怎么样我心如明镜,你如兄如父,宠我纵容我都不是假的,秦叔,河边相遇,是你给了我一个家,我依赖你,如亲人。”
秦纪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锦夕的肩。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大皇子殿下驾到!”
尖细的嗓音从街角传来,随之出现的是以一前一后两顶华丽的座榻为首的队伍,锦夕不由自主地将视线紧紧缠住那顶帝后共乘的座榻,榻沿流苏垂坠,而明黄色的锦帘上凤凰于飞,翙翙其羽,帘下层层叠叠的明黄纱帐繁复,只依稀看得见榻内人华服尊贵,潋滟流光,面容却不清。
喧嚣不约而同地停止。
“恭迎皇上皇后皇子殿下,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郡主府外,臣民跪倒一片,俯首叩礼。
锦夕被秦纪按在怀中,终于屈了膝,目光顺势一转,却落在不远处的锦园,怔怔地望着。直到一双绣金白靴挡住了她的视线,回神抬眼,是苦钰生。
他附身扶起她:“想什么这样出神?
锦夕回望着他眼含关切的脸,脑海中猛然蹦出九卿伤痕累累慌乱失措的模样,和方才帝后座榻上那刺眼的凤凰于飞图,顿时心中一阵钝痛,她要救她!她再也不能让任何一个在乎的人离她而去!
苦钰生温声道:“在想什么呢?快些进去吧,你今日也是王公之女,郡主之尊,别失了礼数。”
锦夕微微一笑,点点头,和他相携走进府中。
秦纪已经伴着帝后落了座位,锦夕不愿直面苦居山,便和苦钰生说了一声便往侧路去找衾珞去了,郡主府初建成,锦夕不知道衾珞的闺房是哪间,正要找人问,衾珞这时候正好从一扇门里款步而出,她一袭绯红衣裙,衬得双颊欺霜赛雪,青丝盘成髻,珠翠宝华缀着,莲步轻移,腰间有金丝打着的璎珞垂着一个通透玉佩,摇步间裙角似锦绣湖面泛起涟漪,再不复从前假小子的模样。
锦夕站在门边,看着她步步生花,摇曳而来,美得惊心,不由得唇舌打结:“衾珞...你这可真是要艳惊四座…”
衾珞邪气一笑,向她伸出手:“过来,扶着本郡主。”
锦夕回以微笑,抬起手扶住了衾珞伸过来的白玉手掌,衾珞视线落下,看着相叠的手,浅浅一笑,眼中华光隐现。
衾珞低声道:“陪我一起去见皇上。”
锦夕点点头。反正也是躲不过要见的,秦纪如今封了王,她面圣是迟早的事情,何况既然打算接近苦钰生,更是由不得她了。
衾珞牵着锦夕走到前厅,锦夕看清了苦居山身侧的那一身凤袍的女人,岁月似乎对她格外好,竟不舍在她脸上留下半分痕迹,她一如当年的柔美婉约,只在眼角眉梢处,隐隐可见丝丝凌厉偶尔闪过。
苦居山倒是老了许多,眉眼深处隐约起伏着疲倦,可到底是多年的帝王之尊,他如今傲然沉淀,静静坐着却不怒自威,让人不得亲近,虽然锦夕也不想亲近。
衾珞和锦夕来到苦居山面前请安,锦夕低头跪着,感觉到苦居山的目光扫过来,似乎停顿在她身上,手心慢慢被细汗浸湿,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强壮镇定地低头跪着,许久才听到苦居山的声音响起:“这想必是郎安王家的小郡主了?朕听闻,郎安王家的小郡主和朕的衾珞郡主投缘,看来所言不虚。”
锦夕正要回话,却感觉到衾珞的身形似乎一僵,顿时也心中一惊,回味着苦居山的话,手脚有些发凉。
衾珞是前朝三王爷之女,即是前朝郡主,苦居山养她在宫中,本就意在圈禁,牵制三王爷。而她是秦纪之女,秦纪虽被取了兵权,但人脉毕竟还在,加之缴纳兵权并非心甘情愿,衾珞与她较好,落在苦居山眼中,恐怕就是三王爷与秦纪勾结了!
秦纪不动声色地看着锦夕,藏在袖中的拳头握了握。
皇后淡淡地笑着,却好似含着淡淡的嘲讽,道:“郡主常年住在宫里,这要搬出来了,朗州如今是郎安王的地界了,王爷可要好好帮皇上照顾郡主,皇上才能安心呢。”
秦纪起身的动作有些仓皇,他拱手道:“臣惶恐,臣当尽力。”
苦居山顺着皇后将目光灼灼地投向秦纪:“朕膝下无女,皇嗣也单薄,衾珞虽为郡主,但养在宫中多年,朕早已经把她视为亲生,来日郡主出嫁,当用公主仪仗,郡马人选,也必是人中尊者,方能安朕心哪!”
衾珞忽然出声道:“皇上和皇后娘娘的疼爱,衾珞铭记在心,只是衾珞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皇上成全。”
“哦?说来听听。”苦居山眼角闪着光。
衾珞道:“皇上容禀,所谓尊者,必然杰出,杰出者,必然能于常人,能于常人着,必然傲于常人,傲于常人者,必不能以常人之心待衾珞,况且...况且衾珞心有所属,望皇上成全。”
苦居山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朕竟不知有这样的事?看来郡主出宫几日,阅历果真是渐长,不知是哪家的公子,朕倒是好奇了。”
衾珞忽然转头看了看锦夕,眼中恍惚有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转瞬她又低头道:“启禀皇上,他...既非名门,也非望族,他只是一介布衣,但他是衾珞心之所向,他姓倾名歌,请皇上成全。”
锦夕震惊地看向衾珞,耳边凌乱地回想这衾珞的话。
他是衾珞心之所向,他姓倾名歌!
苦居山和皇后闻言俱是一愣,不由自主地对视了一眼,片刻后皇后掩唇笑了笑,苦居山也回了头,讳莫如深地看着衾珞许久,忽然笑了:“朕的衾珞郡主果真是不一般,不爱公子爱布衣,你说的心之所向,此刻可在这里啊,速传,朕要见见他!”
衾珞道:“请皇上先用膳,衾珞这就去叫他。”
秦纪回了席,衾珞拉着锦夕退下后,却直直往后院而去,后院是一片茂密的竹林,竹林深处,一抹白色背影倚竹而立,负在背后的手中把玩着一把白玉通透的萧,消失了一个多月的倾歌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他听见声响,浅浅回头,眼角含着熟悉的笑:“夕儿,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