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怎会嫌弃？”

淮王说着，向纤月伸出了手。纤月微微犹豫了一会儿，旋即便将手放到了淮王的掌中。

淮王的手骨节分明，温暖而有力。握着他的手，让人觉得无比安心。纤月有些害羞地微微低下了头。淮王转身，牵着纤月，向前走去。

宝帘池很大。淮王就这样牵着纤月，在宝帘池边，缓缓地走着。微风阵阵，将纤月的青丝微微拂起。风微凉，纤月的双颊却是烫得像发烧一样。

“北风凄凉，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携手同行。”

忽然，纤月听到一阵歌声。抬起头去，只见前面不远处，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个人。

那几个人，皆身着大红色厚重长袍，戴着朱红面具。听声音似乎都是男子，手拉着手，站成一排。月光之下，喜庆极了。

纤月一怔，这是怎么回事？正在惊讶，只听那几个人继续唱道。

“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北风其喈，雨雪其霏。惠而好我，携手同归。

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

这首歌，纤月知道。

这是诗经中的，名为《北风》，讲的是情人相爱，愿在北风严寒之中一同归去。相爱之人不顾一切，在风雪中手牵着手，一起回家。这样美妙的爱情，本就是每一个少女梦中所出现的场景。纤月不由得看向淮王牵着自己的手，握得那样紧，那样紧。就好像，一松手，自己就会不见了似的。

心下泛起一丝涟漪，这样一圈一圈地荡漾开来，还是温热的。纤月整个人就像被浸在了那片温热里，连大脑，都仿佛要停止运转，一片空白。

不，不可以！

纤月狠狠地咬住自己的舌头，陡然而来的剧痛，让她迅速回过神来。低下头，不去看那几个人。歌声还盈盈缭绕在耳旁，纤月的眼神，却已经从刚刚的温软朦胧如在梦中，逐渐冷静平复。只剩下双颊的晕红，楚楚动人。

转过身的淮王，将她眼中的一切变化尽收眼底。却什么也没说，连脸上的笑容，都是和刚才一样，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现一般。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淮王念道，声音轻轻的，如梦一般。

“姑娘为朕清歌两曲，朕若不用什么回报，便不配作这淮国之主。姑娘纤纤玉手，不置可否如这歌中所唱，执朕之手，不离不弃？”

淮王的话情意绵绵，纤月低下头，头脑此刻无比清醒。若是答应他，那么自己的计划无疑离成功又近了一步。

不过，若是那么轻易就答应了，未免太过轻率。就算他此刻对自己有情，不过也只是一时新鲜，回头将自己丢到哪里都不知道。可是，若是拒绝了，他一生气，自己的处境，说不定会更惨。

……

“陛下，真的喜欢奴婢？”

过了一会儿，纤月方才从喉咙中细细挤出一句。淮王微微偏头，“姑娘觉得呢？”

“陛下若真的喜欢奴婢，便让奴婢继续当一个奴婢吧！”

淮王唇角的笑容渐渐凝固，握着纤月的手，也渐渐松开。

纤月抽回了手，退后一步，道：

“奴婢身份低贱，能在陛下面前唱歌已是荣幸之至，不敢要求其他。陛下若是让奴婢……”纤月顿了顿，继续道：“请陛下……成全奴婢。”

淮王脸上温暖的笑容渐渐消逝，将虚空中的手背回身后。

“你确定？”

纤月低着头，不语。接着，便听到淮王的声音。

“你若是想不清楚，朕也不勉强你。朕给你七日时间，七日后，还是在这个地方，朕等你的答复。”

等到淮王渐渐远去，那一班人，也跟着淮王去了。纤月的双手渐渐握紧。

她不喜欢下险棋。险棋，若是赢了，则会有意想不到的后果；若是输了，便很可能万劫不复。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但是，以她现在的能力，还做不到把每一步棋都问问掌握在手中，如果想让她今后的每一步棋更加稳妥，她必须赌一把。这一步棋输了，她还有殷修仪，还有太后。

对啊，还有殷修仪！

……

“那个纤月，最近怎么样？”

宸元宫御书房的龙涎香始终是一陈不变的味道。空气中隐隐还有一股百花香的馥郁香味。

帝特赐惠荣夫人出入御书房之权，阖宫上下，只有惠荣夫人一人，以示恩宠。

“回陛下，属下去打听了。纤月这七天该吃吃该睡睡，吃得好睡得香小日子十分滋润，听说还吃胖了些……做事也是一如既往，听说还多次得了殷修仪的夸奖……”

看着淮王越皱越深的眉头，裴安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逐渐停了下来。

“那么，她就没有什么例如紧张不安，心不在焉，或者时常表现得若有所思有心事什么的？”

淮王感觉到有些头痛，问道。

“回陛下的话，完全没有。”

裴安老实地回答。

不知道为什么，淮王忽然有点生气。线条优美的唇角挑起一丝冷笑。

“没事。她不是没有反应吗？甚好！今天晚上，就是朕给她的期限。朕倒是要看看，她有什么样的说辞！”

就在这时，御书房门前传来了几声敲门声。裴安转身走过去，打开御书房的门，发现是皇上身边的一个内监。

裴安让到了一旁，那内监躬着身进来，走到淮王面前，对淮王行了礼。

“陛下，殷修仪小主求见。”

殷修仪？淮王记得，殷修仪是纤月的主子。裴安正准备去推掉，就听见淮王说了一声，“传。”

殷修仪依旧那么美。一袭玉兰色纱缎广袖云纹曳尾裙，素雅中带着一丝年轻女子的娇丽。因是冬日，天气较冷，外面套着一件雪白狐裘大衣。大衣宽大柔软，非但没有让殷修仪因此看上去胖几分，反而显得殷修仪身材苗条，腰肢盈盈弱柳扶风。面容依旧如画师精心描绘的画一般秀雅端丽。整个人如同工笔画中的一支淡淡的素心兰。怀中，抱着润白可爱的柔静公主。

许是殷修仪十分用心的缘故，柔静公主小小的身体十分圆润，就像一个小小的球。

和她的母亲一样，柔静公主十分安静。被一路抱着进来，双眼微闭，似是睡着了。

闻到空气中有一丝百花香的香气，殷修仪的脸色稍稍一变，有些不自然。却只是那么一瞬，很快，便将这抹不自然隐藏在了如画的容颜后。

“妾给皇上请安。”

殷修仪款款福身。即使抱着柔静公主，她的动作依然是端庄从容的。

“平身。”

淮王有些心不在焉。对于眼前这个女子，他素来不算是十分宠爱。尽管，她是那么美。

殷修仪犹豫了一会儿，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说，或者是，应该怎么说。

“妾听闻，妾宫中的一个宫女，似乎很得圣心。”

殷修仪轻启朱唇，声音轻柔如棉絮一般，而又小心翼翼，似是怕惹了淮王生气。

“修仪的消息很灵通。”

淮王抬起眼来看着殷修仪。淮王的眼神深邃看不到底，让人根本摸不透他的心中到底在想什么。殷修仪噙了一抹微笑。

“陛下笑话妾了。那是妾宫中的宫女，胆儿小着呢，听说陛下对她有好感吓得不轻，又是个没什么主见的，惊惊慌慌地就来找妾了。妾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没想到，是这样好的福气。”

胆儿小？没主见？淮王听到这两个词，差点便笑了。看她那个样子，非但不胆小，还胆子很大，有主见着呢。且不说淮王见过她几次，若真是如殷修仪说的那样又胆小又没有主见，太后怎么会看得上她？她的容貌，本就不是上等的。

“修仪今日来，怕不只是与朕说这些。”

在此之前，殷修仪从来没有主动亲自来承乾宫找过淮王，多不过是遣人送些小点心什么的来。一来，她并非惠荣夫人，没有这进入御书房的特权；二来，她性子娴雅端庄，无召而来，被人看见了总是会说性子轻佻，狐媚惑主。她自不是这样的人。

殷修仪的笑容有些僵硬，旋即温软自然如常。

“陛下圣明。只是，陛下已经从妾的宫中要走了一个宫女，纤月虽然不是什么大宫女，却是从妾刚入宫就在妾身边的。陛下的身边连连两个人都是从关雎宫里出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关雎宫的宫女与其他宫的有什么不同呢。”

“修仪端庄娴静，深得朕心，教导出来的宫女，自然也是性子好，又善解人意。也怪不得朕，总是喜欢从修仪的宫中挑。”

殷修仪显然没有想到淮王会这样说。不过，她也是有备而来。

“若是旁人，妾自然忍痛割爱，不必陛下说，便先把人给陛下送来。不过，这纤月，的确与旁人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