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传家菱花镜
等我回到寨子里的时候,一场阔气的宴席已经开始了。
位居首位的,自然不是公冶奉廉,而是慕容芬。
我挑了个能统观全局地方坐着,既能看清楚宴席上几个重要人物的神态表情,也能一字不落的听到他们之间所说的话。
慕容芬一开始并未放置太多的注意力在慕容澈身上,反而是和公冶奉廉拉起了家常。
最后谈及公冶奉廉这个女婿时,慕容芬才拈着一柄白瓷汤匙,从眼前的一盅野味汤里舀了一块兔肉放到慕容澈的碗里,缓缓问道,“新姑爷是灵段山庄的嫡长子吗。”
“谢王上。”慕容澈端着白底青花的小碗,垂首拜谢,且是毕恭毕敬的回答,“俞言在家中排行第二,是嫡系,但非长子。”
慕容芬不甚在意的点点头,放下汤匙,对他微笑道,“新姑爷尝尝这兔肉如何。”
慕容澈举起竹筷,夹着兔肉咬下半边,细细咀嚼一番后,认真道,“兔肉与霜瓜一起炖煮,色泽清爽,肉质软烂。”
“是吗。我倒觉得这霜瓜不适合与兔肉一块儿炖。失了原滋原味,就不称人心意了。”
慕容澈闻言脸色变了一变,但随即便恢复了正常。
一旁的公冶奉廉连忙道:“既然王上不喜欢这汤,我这就派人另做一道。”
“唉。”慕容芬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并亲手将那盅汤端到了慕容澈的面前,“朕只是不喜欢以霜瓜来炖汤,也不喜欢汤炖的太久,火候时辰均要掌握的恰到好处才对朕的胃口。既然新姑爷喜欢这汤,朕便赐予你了。”
慕容澈再度颔首,低着头,让人看不清楚他此时的眼色。
“谢王上,赏赐。”
我坐在寨子里的祭台上,听慕容芬这话里仍有话说。她这是在警告慕容澈,早日完成她交代的事情。霜瓜兔肉,实际指的就是公冶素和他。慕容芬可以容许他娶了公冶素,但不容许他坏她大事。
待到宴席接近尾声时,慕容芬让人呈上来一个锦盒。
当锦盒打开,里面的东西展现在人前时,慕容澈脸色有些不好看。
我细看,竟是菱花镜。
在慕容芬的示意下,宦官将锦盒捧给了公冶素。
“区区薄礼,是我赠予素儿的新婚贺礼。”
满心欢喜的收下,公冶素忍不住夸了一句好漂亮。
而慕容澈却在不知不觉中失了神,公冶素连着推搡了他好几下都没有反应。直到公冶素愤然的踩了他一脚,他才微笑着合了她一句,“的确很精致。”
慕容芬从太师椅上从容起身,套着纯金点缀宝石护甲的玉手稳稳当当的夹起一只茶杯,端庄威严的声音虽不响,却结结实实的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西媨人是我甄洛的左膀右臂,朕,很感谢你们对我朝的贡献,今日,朕以茶代酒,敬过西媨所有子民。”
“臣等,敬王上!愿我朝鼎盛千秋万代!”
面对着一位主动敬他们的王上,西媨人民无一不感受到了慕容芬这一盏茶的体恤之情,纷纷面露庄严之色。几百号人,齐刷刷的捧碗,齐刷刷的干尽碗中白酒。
慕容芬走的时候,跪下了一片接一片如同海浪的西媨人。
公冶奉廉作为九族之首,携了九族长老们远送慕容芬。
我只随意一瞥,却在送行一队人马中,发现了昨晚去牵星塔的人的身影。定睛一看,只觉他长相极为普通,若混入人群,怕是不能够轻易认出来。
虽然不清楚这人究竟存的什么心思,但是我对他总归是没有好感的。
“俞言?你怎么了?方才就见你一直精神恍惚的。”
耳旁传来一个清丽的女声,我回头,看众人散去,慕容澈和公冶素留下来帮衬着一些女眷收拾碗筷,净扫地面。
慕容澈扶着笤帚,抬头对公冶素宽心微笑,“我没事。就是想起了我的爹娘和兄长,也不知他们在九泉之下可否看到了你我喜结连理。”
公冶素脸上也淡扫了一层忧伤,但她随即走过,到慕容澈身边握住他的手,十指紧扣。
“公公婆婆还有大哥,他们一定看得到的,而且会很欣慰。”
慕容澈反手握住她的,低头,看着比她矮一个头多的公冶素,眼底满是温柔怜惜之色。
“恩。”
竹里楼,篱笆重,庭阶薄薄青苔拢。覆叠叶,五瓣黄,不生花心不说谎。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好男人花。公冶素把原先她院子里的好男人花移栽了过来,在她和慕容澈的新家里。而且,这次是在夜色中的好男人花,与白天比起来,别有一番景致。
“素素,今日王上赐予你的那枚菱花镜呢?”
竹楼走廊里,慕容澈与公冶素相依相偎而坐,双腿悬在半空,有一搭没一搭的晃荡着。
“在屋里呢。”
“你去拿过来好不好。”
公冶素直起倚在慕容澈身上的身子,好奇的看着他,“拿过来做什么,你要照么?”
慕容澈哭笑不得的刮了她一记鼻梁,“我一个大男人照什么镜子,叫你去拿过来你去便是了。”
公冶素把菱花镜交到慕容澈手中的时候,惊恐的看着他掏出一把匕首就噼咻噼咻往镜子背面刻了一个字,张大的嘴巴塞下一个鸡蛋绰绰有余。
“你……你怎么把王上赐的东西……给刻字了……”
听着她悲戚震惊的语气,慕容澈无声微笑,顾自己收起了匕首。
“你看看我刻的什么字。”
公冶素将镜子捧近了,转头看慕容澈,“素?”
“恩。”
慕容澈眉眼弯弯,将困惑的公冶素揽进怀里。
“这以后就是我们家的传家宝了。记得阿,只能传给长子的媳妇儿。”
“我们家的传家宝?孩子的事儿都没一撇呢!还长子呵呵呵……”
慕容澈沉吟半晌,声音骤的严肃了起来,“恩!看来我需要好好努力努力了。”
“呵呵呵……”公冶素笑的花枝乱颤,刚出口的话却被强行断了,“你别这么不正……”
这是亲上了吗?疑惑中,我做贼心虚的悄悄回头,又倏的转回头,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阿。
我蹲在楼下背对着他们俩,一边端详好男人花,一边也算是偷听小俩口的绵绵情话。
说实话,我总算能理解为何小白总爱做这等苟且之事。实乃……趣味非常,趣味非常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