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走后，纤月发了好一阵子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有一些奇怪而又莫名其妙的东西。

有什么不高兴的呢？走到大淮天子的身边，一步步登上高位，最终策划复国大计，这不正是自己的目的吗？太后这样做，很明显是给自己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机会啊！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呢？

微微叹了一口气。宫闱深深，自己虽然只是个小宫女，却已经见识到了一些。接下来的路，不知道应该怎样，才能顺利地走下去。

罢了，不想了。再想也是无益，顶多让自己明天早上再困个那么几分。不如什么都不要想，先睡了再说。今后的路，走一步算一步吧。

宸元宫。

已经是深夜，宸元宫却依然灯火通明。黄耀耀的灯光映照在明黄的龙袍上，让人睁不开眼睛。

淮王坐在桌前，翻阅着今日的最后一张奏折。从不把第一天的奏折拖到第二天，当天的事情当天解决，是他一直以来养成的习惯。所以，无论那天的奏折有多少，他就算一夜不睡也要全部批阅完，即使只是请示一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

“陛下，已经深夜了。各宫都已经熄灯了。”

内监走进来禀告道。淮王点点头，眼睛依然没有离开手中的折子。

“嗯。今夜朕睡在御书房。对了，母后睡了吗？”

“回陛下的话，太后娘娘早就就寝了。陛下不必担心。”

内监躬身道。自己这位主子一向孝顺，有什么贡品都要先亲自挑几份好的送到颐和宫去。这还不说，平日里朝政再忙，也要抽一点时间去陪陪太后，简直是天下好儿子的典范什么的。

淮王点了点头，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待内监退下了，淮王身后的侍卫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冷笑。

“哼。她怎么会睡得着？前天陛下和那个叫做纤月的小宫女在玉寿殿待了一个晚上。纤月又是关雎宫的人，关雎宫一向和颐和宫十分密切。照她的性子，现在不是去找人家，就是叫人家来找她。”

淮王朱笔一挥，在手中这最后的一份奏折上批了字，又拿起玉玺盖了印，方才抬起头来。

“自朕登基后，她便一直如此。表面上说是退居后宫享清福，实际让，她又怎会甘心这样轻易地让出她的权利？不过是蒙蔽了朝堂上的那些臣子，得了她的美名罢了。朕免了悫毓的禁足，又放了冯选侍，还特意宠幸了杜美人，她肯定坐不住了。要再栽培一颗棋子，也情有可原。”

侍卫带着一个黑色的面具，遮掩住了大半容貌，只露出薄薄的嘴唇，抿成一个无情的弧度。这种薄，不似女子的唇如花瓣般娇艳柔软，线条平直而坚韧，让人想起什么精巧的兵器。

“陛下，便要让她一直这么放肆下去么？”

侍卫的语气如他那完美却无情的唇线一般。如同一个机器，只需要发出声音，不需要任何情绪。

“那又如何？她是朕的母后。除了你，钟泽和素筠皇姐。其他人都认为，她虽然不是朕的生母，却一直把朕当亲生儿子看待。她是慈母，朕就必须要做孝子。朕没有办法明着反对她，不过，这不代表，朕不能够装作不知道，将她手中的权力一点一点夺过来。”

淮王淡淡道。

“陛下英明。是属下多心了。”

侍卫微微低头，让自己显得十分恭敬。

“罢了。你和钟泽，都是朕的心腹。相比钟泽，你又更得朕心。朕的信任，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得到的。你可要好好珍惜着，若是你又一丝一毫的差错，朕，毫不留情。”

“是。”

侍卫低头应道。淮王的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她不是要这清净的美名吗？简单。她像这样，反而在做一些动作的时候，可以不用顾忌她。她是太后，更何况以她现在在外人面前塑造的形象，也不好亲自出面干涉。淮王在明，太后在暗。这样，他就比太后，更加名正言顺。

“属下听钟泽说，那唤作纤月的小宫女，容貌普通，顶多算个中上之姿。太后怎么会挑中她呢？”

侍卫想起自己那位那天晚上陪淮王一起去玉寿殿的兄弟，问道。

他觉得，太后如果要挑，也应该挑一个天姿国色的。而这个小丫头，据钟泽描述，相貌平平身材普通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实在是不符合太后的审美观啊。还是在颐和宫呆久了，太后娘娘的审美观也下降了？不对啊，前久她挑的那位殷修仪，长得也很好啊。

“你以为她老眼昏花？她清明着呢。纤月，她很像悫毓。不是指容貌，而是一种感觉。她们的眉眼之间，总觉得有一股气息相连。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是觉得，她们两个，一定有着某种联系。虽然凭心而论，她们的容貌的确有差别，但是，如果让悫毓卸下所有妆容，细细看，就会发现，眉眼之间，是十分相像的。”

淮王的瞳孔逐渐不见了焦距，茫然地看着远方，不知道在看哪里，应该是陷入了回忆。

“她很像以前的悫毓……悫毓入宫那么久，宫中的一切，已经改变了她原来的样子。然而，朕却记得无比清楚。纤月虽然长得并不如悫毓美丽，和入宫前的悫毓，却是相像的。”

侍卫听着淮王的话，陷入了沉默。淮王对惠荣夫人的感情，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是真真正正的宠爱，既有宠，又有爱。正因如此，淮王可以原谅她的一切小性子小错误，可以帮她隐瞒帮她开脱。而这一切，淮王只对她一个人。

“陛下，你也不必想得太多。太后既然想把她安排到陛下的身边，陛下不如就先行一步。她不过只是一个小宫女，只要陛下不想让她知道，她就什么都不会知道。”

“不。”

淮王猛然收回了目光，自己把自己从回忆中扯出。

“裴安，你想对了一，却没有想对二。朕要在母后之前，将她弄到朕的身边。而且，朕不仅要让她知道，还要把朕让她知道的东西一丝不漏的全部告诉母后。就算她自己不说，朕也会请人去，帮她说。”

裴安不解地看着淮王，只看见淮王胸有成竹的笑容，恍然大悟。

“陛下英明。属下愚钝，见识浅薄，请陛下恕罪。”

“无妨。”

淮王起身，准备去休息。明早，他还要上朝。

“在这之前，朕，要请你办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