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又成了秦锦夕
秦纪抱着秦玥来到了一座有些旧的宅子前,宅子的门虚掩着,秦纪用脚踢开了门,一阵寂寥的气息扑面而来。宅子不大,只有几间屋子,三面围出一个小院子,冬日的冷日光照着,薄薄的白雪铺在院子里,院子一角种着不少花藤,大多已经枯萎,伴随着白雪糜烂在地上。
秦纪的身形抖了抖,才抱着秦玥踏了进去,走进一间房,将秦玥放在床上,然后在院子里忙活起来,用枯枝糟木搭了一个大大的木台子,锦夕隐约知道他要做什么,看着床上静静躺着的秦玥,想到自己曾在她的怀中睡着,心里不由得有些发抖。
不一会儿秦纪进来了,又将秦玥抱了出去,放在了搭好的木台子上,锦夕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躲在屋子里,她可没有那个胆,亲眼看着秦玥被烧掉,外面却没有了动静,仿佛静止一般,没有了声音,锦夕犹豫着趴在门后往外望去,看见秦玥躺在木台子上,唇上的血迹被擦干净,身上盖着一件素白的锦袍,冰凉的雪花飘零下来,落在她的脸上,久久不曾融化,而秦纪抱着一壶酒,伴着清冷的日光,将酒一口一口仰头灌下,唇色青紫颤抖。
门外传来喧哗声,方才那名中年男人竟追了过来,还带了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出现在门口,秦纪头也未抬道:“各位叔伯都是来送内人的吗?那给她上柱香吧。”
来人闻言面色一顿,面面相觑着都迟疑了脚步,中年男人走前几步怒声喝道:“纪儿!你胡说些什么?!还不快些把她烧了!兵器所的大事你不管,偏偏要在这里折腾这种上不来台面的事情!”
秦纪又倒了一口酒,缓缓起身对男人一字一顿地说道:“爹,你放心,我会烧了小玥的,我会好好葬了她,以我亡妻之名。”
男人顿时脸色难看至极:“你荒唐!你明知…”男人看了一眼门口,顿时又住了口。
门口有人发了话:“纪儿,小玥毕竟是你爹收养的义女,你要以亡妻之名葬她,恐怕不太妥当吧。”
话音既落,又有人接下话头:“可不是,她终归也是会进我们秦家的祠堂,何苦要在她身后闹出这许多事情呢?”
“就是啊,纪儿,玥儿生前已经是是非缠身,你就好好地放她安息,别再徒增是非啦。”
锦夕趴在门后,看着他们一个一个跟商量好了似的,一个比一个有理,不禁有些可怜起秦纪来,于是从门后走了出来,慢慢地走到秦玥身边,和他站在一起,他微微惊异,低头看下来,暮霭沉沉的眼睛里,映着锦夕清澈的瞳仁,他微微笑了,摸了摸她的发顶,凝视了秦玥半响,将酒倾倒而下,淋在了锦袍上,点燃。
火光带来了最后的暖意,渐渐炙热灼烫,锦夕到底有些害怕这样的场景,躲在了秦纪的身后,秦纪转身,蒙住了她的眼,轻声道:“别看。”然后后颈一沉,她失去了知觉。
锦夕从床上醒来,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到了秦宅,床前空无一人,她有些慌,掀开被子要起来时,秦纪端着一碗粥推门进来了,看见她醒了,笑了笑加快脚步走到床边:“醒了?饿了吗?”
锦夕点点头,忽然伸出短短的双臂抱住了他的腰,说她是害怕也好,说她是心疼他也好,也许是为了给他一个拥抱,也许其实是自己需要一个拥抱,总之她抱了抱他,说了一句:“不要疼。”
锦夕感觉到他的身体瞬间一僵,许久以后,温热的大掌抚在她的后背,头顶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你是哪里来的?你实在不像个一岁多的孩子。”
锦夕一惊,连忙放了手。
秦玥化作了一缕青烟芳魂,她终究没能以秦纪妻子的身份下葬,而是以秦天成的义女的身份进了秦家祠堂。锦夕在秦府住了下来,秦纪收养了她,她常常在想,秦纪会不会恨她呢?如果那天她没有出现,秦玥也许不会是这样的结局,即使是投河寻死,秦纪去的那样快,也一定会救秦玥回来,不是么?
秦纪接管了兵器所,上缴了新的兵器图谱,圣旨随后赐下,赏了秦纪黄金千两,白银万两,珠宝两箱,竟然还赏了两个美人。圣旨提到,下月初四是皇后册封大典,特命他进宫观礼。
锦夕听到皇后册封,心里直跳,册封大典,说明公主娘伤好了,对吗?她好想进宫,只要看她一眼,知道她平安,让她知道她也平安,就够了。
为了下月初四能随秦纪一同进宫,每天软硬兼施死缠烂打地缠着秦纪,连他去兵器所也不放过,抱住他的腿,紧紧揪着大有打死也不放手的决心。
秦纪无奈地抱起她,带她一起去了兵器所,兵器所原来就是一个深邃的山洞,经过的人工的修造,通过狭窄的洞口,竟然在深深的山体内部开出了一个上百平米的空地,用来打造兵器,校练士兵,乒乒乓乓的打铁声和齐整的口号声在洞中萦绕着,震耳欲聋。
锦夕默默地看着这阵仗,眉头紧锁,这只是苦居山的兵器所中的一个,竟然都有这么大的排场,难怪那么轻易就篡了位。
锦夕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不对!这么大的山洞光凿出来都要花上不止四年,更遑论兵器的打造和其它兵器所,短短四年,他怎么可能拥有如此强大的兵力?不可能,除非是,他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在安排谋划了!那么,他抗婚,为的只是触怒龙颜,与之结怨,让自己有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起兵,那么,抗婚之举,到底算计了多少人?公主娘的爱慕,先皇的爱女心切,苦大人的爱子心切,甚至苦家满门?!
锦夕被自己的想法吓得浑身一震,重重的摇摇头,不会的,他的城府不会这么深的,她宁愿相信,他只是因为苦家满门的枉死。
从兵器所回来,锦夕不再缠着秦纪带她进宫了,秦纪临行前还特地问她,见她抱着吃食一脸迷茫地摇头,秦纪颇为疑惑:“你不是之前一直死活要跟我去的吗?怎么这又不去了?”
锦夕当然有她的想法,兵器所里产生的念头让她更觉得苦居山的可怕,公主娘好不容易把她救出来,她怎么能再冒险回去,万一被苦居山认出来,不仅她和公主娘性命难保,就连锦倾祁也逃不掉,恐怕还要牵连秦纪,锦夕想了再三,只能打消了念头。
秦纪自然不明白个中的曲折,她不去他也乐得轻松,而话不多说就上了轿,留下锦夕眼巴巴地望着,希望他能把她的祝福带进宫。
傍晚时分,秦纪才从宫里回来,锦夕缠着他问着册封大典上的大小事,当然,重点自然是围绕在皇后身上的。
秦纪哭笑不得地说:“你说你一个小丫头片子,那么关心皇后娘娘干什么呢?我一介人臣,怎么能妄自议论主子呢!”
锦夕不满地瞪着他,装呢!
秦纪却忽然收敛了戏谑,叹了一口气:“别对皇室好奇,皇后娘娘更不是你好奇的,能做皇后,必然是手段了得,从前跟在将军身边,从未听过将军身边有这样一个人,如今昭告天下,皇子都已经五岁了,非池中之物啊!”
锦夕的笑僵在脸上,皇子五岁?脑中陡然闪过苦钰生的脸,是他?那么皇后不是公主娘?是那个女人?不!他明明曾说过,除了公主娘,后宫再无嫔妃。为何短短数日,他就已经迫不及待立了他人为后?
秦纪察觉锦夕的异样,疑惑地问:“你怎么了?怎么跟小大人似的,一副满腹心事的模样呢?被我的话吓着了?”
锦夕顿了顿神,忽然抬头,慢慢地说着:“秦纪,你好像从来没问过我叫什么。”
秦纪皱眉:“秦纪?!你敢直呼我的大名?真无礼,不过难得听到你说这么长的句子呢!”
“......”锦夕依旧抬头盯着他,“我叫锦夕。”她忽然想告诉她,她的名字。
“小玥说了,你叫雁儿。”
“.....我不是雁儿,我有自己的名字。”
“我收养了你,那你就跟我姓吧,秦锦夕,小名雁儿。”
“.....”锦夕忽然无奈,她的名字真多,苦荞,锦夕,长乐,现在又成了秦锦夕,成了雁儿,什么时候,她才能真正做回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