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相知朕啊，朕确实在思量着换一批官员……”隔着香鼎吐出的阵阵烟雾，李和铭看不清对面龙椅上的人的表情。

“不知皇上有何打算？”

“酌情筛选。”龙天北道，“既无功何以留……”

李和铭斟酌着道，“不知侍郎和上官——”

“上官于洋在先皇病中间口出狂言，以黄毛小儿称朕实是可恶！”

“那皇上如何处置？”

“嗯……丞相以为如何？”龙天北转口抛向李和铭。

李和铭万万没想到龙天北会问自己的想法，若太狠皇上必然会对自己有所忌惮，但若不报了仇，自己的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

“……”

“他毕竟是个元老，那就贬了他的丞相职位，到沧州去挂个虚职吧。”龙天北看到底下站着的人身形一顿，继续道，“其子上官飞几年政绩卓著，最不责其子。”

“是。”李和铭压下心头的不满，答应道。

“还有，林侍郎如今年近六十，有连着丧了两子，我昭国以孝仁治天下，朕明日下旨送他去江南做个闲职，你去安排。”

“皇上不可！”上官于洋没整倒倒也没什么，但林奉天……李和铭实在不甘心了。

“虽然朕登基时他一直避世不出，但在先皇面前也是有所建树——”

“可林家毕竟出了一个将军，再说您的登基大典他称病不出席，摆明了是对您的忤逆，如今放他到江南无疑是对您不利啊！”

“无碍，”龙天北将李和铭的反应见收眼底，“真并不打算让他们一家离开。”

“那您是打算让林清宇……”

“林老年纪大了，势必有一子供其养老，朕打算把林女接来——”

“久闻那女子为林家养女，接她进宫并不能成为林奉天的羁绊啊！还请皇上三思——”

“哎——爱卿多虑了。林家待其如亲，”龙天北一挥衣袖，“正好皇奶奶对她甚是喜欢，正好接她前来与皇奶奶做个伴。”

“皇上——”

“爱卿快些去办吧。”龙天北抬脚走到他身旁，淡淡的道，“可别出了岔子。”

一股强大的压迫感直凌上空。

“是！老臣这就去办。”李相急忙行礼后匆匆离去。

偌大的书房里，龙天北的身影被风吹开的黄幔渐渐隐去。

……

待到一切交接完毕，林奉天便可携家人前去江南秋水安置了。

林嫣呆呆的坐在府门的门槛上，听着院里的王叔指挥着众人搬运家什。

恍惚间，一片白色的晶莹飘忽着落在鼻尖，化为一阵冰凉。

下雪了……

“下雪咯！”本是少人的街口忽然冲出几个小小的身影，蹦着跳着欢呼着。

“下雪咯！下雪咯！”

“冬雪来，冬雪来！”

……

昭都的雪，带着一城人的欢喜悲苦，飘飘洒洒的飞了起来。

……

等到马车驶出城门，杨氏才知晓林嫣要留在京里不能同去秋水。

又是哭了说着好一会儿，待马车都走出好远，她还从车中探出头来，絮絮叨叨的嘱咐着林嫣。

林嫣笑着望着杨氏，望着他们的马车，渐渐走的越来越远，慢慢的变成一个黑点，最后不见。

然后在寒风中转身，踏雪向来时的路走去。

木木，被她赶走了。

她似乎还记得当木木被拉上马车时一脸泪水的模样。即使在舍不得，她还是要她走。

被她连累的人够多的了，何况她对于之后的打算全是未知。

回到林府，仅仅只剩一个偌大的府邸，连着几个仆人。

林奉天只知道林嫣留京，却不知是要去宫里，于是留下几个下人来照顾她的起居。

林嫣找来最年长的人，吩咐在自己不再日子里要看好府邸，莫要随意让外人出进。

那人答应了一声，就去准备其他事情了。

……

这或许是她在林府里的最后一天了。

林嫣将自己裹成一团，慢腾腾的挪到以往同清扬清宇玩闹 的花亭，找了个舒适的姿势靠在柱子上，静静的享受着片刻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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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儿，快起来！”

略微疲惫的睁开眼睛，却是让人惊讶的一张脸。

林嫣呜咽一声，抱住眼前的人痛苦起来。

“大哥，大哥！”你怎么可以忍下心，独留我一个人这么长时间……

“嫣儿，好嫣儿快醒醒！”

林嫣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依旧泪眼滂沱的抓住面前的人不放，一时间的悲恸全化为无声的泪水，慢慢的将他的衣襟打湿。

上官飞此时是动也不得，说也不得。只得静静的等她哭完。

哭出来也好，想当初清扬出殡，林嫣却是没留半点泪水，如今日这般，可想当初全是强装出的坚强，独自吞咽心中的悲苦罢。

许是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林嫣渐渐平复回来，但仍是紧抓着上官的衣襟不撒手，却是低叹了一声。

“你有何事？”语气淡淡的如同漫天轻舞的飞絮一般，毫无温度可寻。

上官飞一愣，想了想还是将早上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林大人如今已被贬值江南，李相又从中作梗，只怕不久家父也要被革职吧——”

“我是全都知道的。”林嫣忽然哑着声音，闷闷的道。

你竟知晓——你怎生知晓，况且林大人的诏书是临时口谕并不是……林嫣深深吸了口气，紧紧的压抑着颤音，“我与龙天北达成协议，他放了上官和林家，我跟他进宫。”

“你！”上官飞明显是急了，“你为什么总是改不了那个脾气，你能不能不要想这么多，能不能不要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林嫣理了理衣服，兀自坐正，并未搭话。我自不属于这里，又何必在意太多。倘若没有我，你们是不是不要遭受“你不要总把事情归到自己身上行不行！以前就罢了，还有清扬帮你顶着，可如今……”

见林嫣眼神一黯，上官飞知道她又想起别的事，但仍旧说下去，“你把清扬的死，双儿的死统统归咎于自己，现下有把自己送进虎口来换俩家人，你以为事情就真如你所想的那般简单？”她难道不知道龙天北的心思么！

“那又如何，我自是做了自己能做的事，李相若是不放过林家跟上官一行，我有办法对付。”

“你？”

林嫣看了一眼吃惊的上官飞，思量后开口，“李相有一个女儿。”

“你要拿她要挟他？”上官飞显然觉得她有些异想天开，“李相可是什么都做的出来，仅仅是个女儿又如何，想当初他为了坐上相位还将自己的侧室送与宦官。”

“李相为了敛权自然什么事都做的出来，现在正想着办法把其女送进宫吧——”

上官飞不可自察的皱了眉。

那李女入宫来使君相产生间隙无疑是个人人所愿。龙天北毕竟是个不会被人要挟的霸主。

她如何能想到这一点。

但是，若那女真进了宫，龙天北怕是不得不做出些事情让李相安心——那又何来嫣儿的容身之处。

他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到面前的那个被裹成一团的小女子，此时正安然的靠在石柱上望着飞雪，仿佛明日被人摆弄命运的不是她。

他骨子里寒了一下，那个小姑娘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个终日清丽无双或许，今年的冬日太冷了罢。

……

在单纯的人，在命格的逼迫下，都会做出所谓的反抗，无论是否有用。这仅仅是人生存的本能罢了。

林嫣，终究是入世未深的女子。她，低估了自己命格，看高了自己的能力。

当她在看到那张脸，那个人，听他苦苦劝求的话后，她始终做不了风轻云淡。那个本以为会被抛却脑后，沉到心底的人，终究是她逃不开的劫数。‘……

林嫣一吐这几日来的浊气，忽然起身道，“好歹你也来了，不如去喝两杯！”

一想到明日便是去了笼子里，指不望哪天才能出来，林嫣顿时又是一阵迷茫。

“好！”上官飞自是知道她想着离开前在放纵一场，竟是满口答应了，颇为豪爽的道，“我酒量一般，陪你喝两坛！”

林嫣笑了笑，转身大步走在前面。

飞雪簌簌的扑在身上，不消一会儿肩上就有了厚厚一层。

“我酒量一两，”林嫣头也不回的笑着道，“陪你，舍命。”

……

“公子，您的酒！”小二利落的将托盘里的酒放在桌上的铜盆里，又拿了火钩拨了拨盆下的炭火，做完这些，店小二才一甩肩上的褡裢哈腰离开。

“看来我们上官公子是这里的常客啊——”林嫣咂咂嘴，伸手夹了肉就往碗里放。

刚一进门的时候林嫣就看到这个房间的不同，明显是刻意给人准备的。当初自己来聚宝斋时也是叫了一个雅间，却是比不上如今上官大公子的这套上房。

果然是人家有权有势，又财大气粗，再加上又些许的仪表堂堂英俊倜傥……

老板娘怕是看上这位漂亮公子了罢，林嫣不知怎的心里就忽然想到“妖孽”一词。

一想到妖孽，林嫣忽地笑了一声，想起了第一次见龙天南的时候自己心里也是这么形容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