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今夕何夕,君已陌路(二十二)
三月初五
入夜,院中的樱花摇摇欲坠,似乎想要纷纷掉落入土,有些许花瓣不期然被风吹入窗柩,落在梳妆台上,我轻手拂开蒹葭执梳的手,起身走至门口,花开正好,漫天的樱花纷纷扬扬地洒落,飘舞到地上,留下一地的雪色。扬扬洒洒的花瓣中,我似乎看到木头一身白衣,高冠束起,月白锦带飘舞,凉薄唇间,一曲萧声悠长,耳边响起第一次听他吹奏的《花间语》,樱花点点朵朵,一望无垠的悄然开放。花开惜声,花落无痕。没有低沉,更无轰鸣,一声复一声。梦里落花水中映花雾里看花,如世间柔弱的花草,倾吐靡靡之音。我几步走出房门,足尖轻点,将手中的披帛紧握,白丝软鞋踩着记忆中的箫声,慢慢起舞,无数娇艳的花瓣轻轻翻飞于天地之间,沁人肺腑的花香令人迷醉。云袖轻摆,或弯腰,或轻跳,月白霓裳衣层层旋转着风中凌乱,曲末似转身翻飞的动作,一曲结束 我笑着微喘,用手拂过耳边的发丝。习惯的回头望去身后,除了满地残花,再无其他。
笑容僵持在嘴角,我才想起,凤凰帝姬已经死了三个年头了。
约莫察觉墙上有人窥视,蒹葭腰间的金鞭急速飞出,待看清是容珏,鞭子已离他面门不过三寸。一个漂亮的闪身,长鞭擦着发丝飞过迅速收了回来。我回过神仰头望着他:“你在做什么?”
他风度翩翩立在墙垣上:“你又在做什么?”
我看着他,不发一言。
许久,他微微垂眼看着我:“今日,是她的忌日,我本想去趟姜国看看她。”顿了顿,补充道:“不过,我还是先来看你了,看到你之后,我才知道,活着的人还是要好好地活着,不是么?”
说话间已从墙上飞身而下,顺手摘下一朵白樱小心别在我发间,我抬头看他:“你现在,也可以去。”话虽这样说,可心中一时之间有些不舒服,他的手顺势搁在我的肩上,我忽略掉心中的感觉微微偏头看园中繁花:“我想,若是她还活着,定会感激你的,若不是你,想来三年的时间,无人问津的坟头,恐怕早已长满了青草吧。”
他声音喑哑:“我做这些,不是为了她的感激。”顿了顿,又道:“不过,若是她能为了感激我而活过来,那也是好的。”
我唇畔笑意渐盛:“她可真是幸运。”
他俯身到我耳畔:“我说了,活着的人还是要好好的活着,不是么?闵颜,我娶了你,可好?”
我依旧笑看他,没有丝毫犹豫:“好。”
他自言自语:“这样直白的求亲一般都会让姑娘无从招架,可你真不是一般二般的姑娘,脸上竟连一丝害羞之意也无,还想看看你害羞的样子来着”。
我怔了怔,心里浮出恼意,转身欲走,却被他一把拉住,逆着月光看过去,光影模糊之间,我仿佛看到面具之下一张柔软深情的面孔:“我没有捉弄你的意思,你方才跳的舞很美,真的很美,可我不想让别人再看到,所以思前想后,只有这么一个法子,那就是娶了你,这样,你的舞就只能跳给我一个人看。”
我瞧着他,半晌,坦然道:“你说得没错,若不能让我的舞姿被别人看到,就只有这么一个法子,况且,我也不想让别人看到了,所以,你说的要娶我,我答应你了。”
容珏眼底有温度渐渐烧起来,我仍旧泰然自若地看着他:“找一个黄道吉日,就来闵府提亲吧。”
他怔怔的点点头:“我已经想好提亲的聘礼了,闵颜,你等着做我的新娘。”
我微微垂头敛住神色:“你会一辈子都对我好吗?”
他笑着起身,轻抚我的发丝,鼻端触到我发间的白色樱花:“一辈子哪够啊,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我都会对你好。”
十四日后,容珏登门提亲,聘礼是一幅水墨丹青,画的是我那晚在院中的舞步,步履清晰,裙裾迭起,如梦似幻。
婚礼定在了四月十九日,是容樢凯旋而归的前一天。
尽管成亲的日子就在一月后,那晚刚入夜,容珏却依旧偷偷潜入院中。摘下一束樱花塞到我的手里:“记得初见时,我问你,你锦帕上的樱花可是自己绣的,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我将花放在鼻端嗅了嗅:“是我绣的。”
他低头,似是含羞的笑着:“你....你是我的妻子,对吧?”
我不解他为何突然这样问,只好怔怔回答:“是。”
他又道:“身为妻子,是不是该为自己的夫君做衣裳?”
我颔首,依旧怔怔回答:“是。”
他立马拉住我的手,做柔情似水状:“我怎么会舍得让你为我做衣裳呢,那太累人了,不过,你只需要在我衣裳上面微微动动手就行。”
我怔住:“你,想说什么?”
他嘿嘿笑答:“我想让你在我每件衣裳的左领处,绣一朵白色的樱花。”
我疑惑不解:“为何是领口处?”
他复又挠头嘿嘿一笑:“我不告诉你。”
翌日,大箱大箱的衣物抬入闵府,看着满院的檀木箱,满箱的云锦衣,第一次感觉一时失言的代价,真是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