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开！”

听到他的冷喝，紫霞心中一阵刺痛，却毫无妥协之意，依旧坚持挡在门口，拧着眉头寸步不让，为了玄朗哥，她绝对不能放过那个妖女，“不，为了你，说什么我也不会让开！”

陆衡章眸光中闪过一丝复杂，刚才他在思考，站在一旁并不插手。关七听候一旁不曾动作亦是袖手旁观。这一刻，陆衡章突然出声喝道：“紫霞，退下！”

“哥！”紫霞不敢相信地瞪向自己的亲哥哥，第一次见哥哥如此严肃地对自己，心下一缩，咬着唇，不甘地跺了下脚，最终冷哼一声跑了出去。

玄朗松了口气，但面色依旧铁青，“陆大哥，我得送她去看大夫！先走一步，告辞！”

刚迈出脚步就被陆衡章拦下，“还是把影木姑娘扶到间室去，那里是我们平日办公回不去时休息的地方，我派人将郎中请来吧！她如今这个样子不适宜搬动颠簸。”

玄朗眸光一沉，知道陆大哥说的对也就点了头，“有劳大哥！”

陆衡章遣了关七去请郎中，自己则带着玄朗将影木抱去一旁的间室。

关七匆匆然赶路，刚到大门外不远的街道上，见紫霞从一旁的大树后闪了出来，眼眶红红的，白皙的脸颊上仍残留着些许哭过的泪痕，心下黯然，想要去安慰她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缓了脚步。

紫霞径直走了过来，有些倔强地问：“你这是要去请大夫给那妖女治病吗？”

关七点点头，“是的！”

“不许去！”紫霞立即怒目而视，冷声道。

“紫霞别闹了！这是头的命令，我必须去！”

“就是不许去，七哥，你要是敢去，以后我都不理你。难道你不知道那个妖女活着就是个祸害？”

关七心下一凉，头的命令他必须执行，他明白，无论如何，先保住那影木的性命要紧，可他又不愿与紫霞生细，犹豫着沉默了下来。

紫霞见状，急忙加了把火，“那天你也在，那妖女伤我你是看得一清二楚的，你也不想为了这么个外人和我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吧？”

“可人命关天！”

“哼！救了她再去祸害别人吗？玄朗哥如今不知是不是被那妖女灌了什么迷魂汤，连是非黑白都不分了，莫非你也中了迷魂汤，要去为了个妖女和我作对吗？”

关七苦笑，我怎么会为了个外人来于你作对，如果可以，我愿意为了你去做任何事。但是这些话他不敢说出来，只能暗自悄悄吞下，然后永远地烂在肚子里。

“你是担心我哥会怪你？”

紫霞见关七沉默不语，以为自己猜对了，急忙上前挽住关七的手臂甜笑道，“要是怕我哥，别担心，到时候若是我哥问起，我来替你担着就是。”

说着，像往常对自己大哥撒娇一样摇着关七的手臂，娇俏地叫着，“七哥，好嘛，别去了好不好？”

关七从未见过紫霞对自己露出如此这副清新可爱的甜美模样，竟不觉看得痴了。

“紫霞，放开关七！”

一声冷喝惊醒了两人，只见陆衡章面色铁青地走了过来，紫霞见是大哥，不仅没放开关七，反而抓得更紧了，一双大眼防备地瞪向自己的大哥。

关七恢复理智，不由有些懊悔，“头！”

陆衡章冷着一张脸，严厉地瞪向紫霞，“放开！”

这一声怒吼吓得紫霞整个人都打了个激灵，紧抓着关七的手也不经大脑地松了开来，低着头嘟着嘴一副委屈的模样怪怪地站着。见妹妹如此，陆衡章皱着眉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一旁的关七道，“你快去吧！”

关七看了一眼紫霞，很想为她说上一两句话，但看头的气色知道这次真的被气到了，而且紫霞这次也确实做的过了，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地又吞了回去，告了声辞就急急忙忙跑去找郎中了。他一走，紫霞就软了，看见大哥扬起的手，吓得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认命地等着接下来的惩罚，可等了许久都没发生什么事，偷偷睁开眼却发现大哥正一脸阴沉地看着自己，那目光中隐含的失望让紫霞心突地跳了起来，方才的不甘，怒火，负气一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害怕看到大哥这样看自己的眼神。

“大哥，我错了！”

陆衡章仍旧沉默着不说话，紫霞低着头不敢出声，她此时更宁愿大哥打她或者骂她一顿，也不愿看到大哥对自己失望的眼神。

两个人就这样一直站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紫霞小心翼翼地叫了声，“大哥！”

见大哥依旧不吭声，眼眶不禁一红，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地冒了出来，带着哭腔小声地哀求着，“大哥，我错了。你打我吧，你骂我吧！大哥，我知道错了！呜呜！”

她与大哥两人从小相依为命，她不知道也不记得父母长什么样，也想不起父母是什么感觉了。听大哥讲，老家祖籍是江南一带的人，也算是小富户的小姐少爷，她两岁那年，大哥十六岁，家里发了大水，父母还有一个十岁左右的二哥都在水灾里失踪了，是大哥拼了命从水里把自己捞起来才捡回来一条命。

两个人跟着幸存下来的灾民一直往南走，靠着树皮野菜一路行乞勉强活了下来。从没干过重活的大哥厚着脸皮哀求酒楼老板让他跑堂，洗碗，就为了一口剩饭，后来他又在闲暇的时间跑去给人当搬运工做苦力，什么都做，时常几根手指都被磨破了皮淌着血也不吱一声，还安慰不懂事的自己，“只要过段时间，生活就好起来了，到时候哥哥给你买好吃的，穿漂亮的衣服。”

然而那时因为灾民很多，苦力也是极多的，所以即便如此辛苦，还是只能住在破庙里，吃着酒楼给的剩菜，从锦衣玉食的小姐少爷瞬间变成乞丐孤儿，又岂是凄凉能够形容的。而且那时候，打量灾民入城，那些游手好闲的混混们经常闹事，要收保护费，逼着灾民们把赚来的钱都掏出来孝敬他们，否则就拳脚相加，让早已苦不堪言的他们更加雪上加霜。

到后来，那些小钱再也满足不了他们的胃口，居然强抢女孩卖给人牙子，有些姿色的都被送去了窑子里。大哥把她藏得很好，可有一次自己贪玩，跑了出来，结果被他们抓到了一个地窖里，还有七八个小女孩也被抓了进来，听那些看守的人的意思是要将他们卖到窑子里从小调教。那时候，她以为自己死定了，却没想到在关键的时候，哥哥突然带着一群人找到了地窖，救出了所有人，而他自己却鼻青脸肿，头破血流，还因此大病了一场。后来才知道，是哥哥靠着自己的推断能力，找到了地窖，为了能够让官府派人出去救人，他独自一人在衙门门口跪了一天一夜才得到接见的机会，当时刚来上任的县官不耐烦怕出事才见大哥的，后来觉得大哥的推理似乎很可靠，让大哥签了罪责状才肯把衙役派出，如果真的能找到人就当是功劳，如若找不到，大哥就要被下狱。

当时正好有位暗访巡抚，看中了大哥的判案才能，将大哥推荐给了邱山县的县令做捕快，大哥也没有叫人失望，一上任就连破了三宗大案，一时间风声鹤唳。而那位巡抚就是如今邱山县的县官刘大人，三年前因犯了事被贬到了邱山县来。

有什么事，大哥总是第一时间护着自己，在她眼里大哥就如父亲般，是她的骄傲，为了能够让大哥也为自己感到骄傲，她也努力地让自己变得优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最期望的不再是漂亮的衣服，舒适的生活，而是大哥赞许的目光，为她而感到骄傲的笑容。可如今……

陆衡章看着眼前泪眼朦胧的妹妹，最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紫霞，你可还记得我曾和你说过的那场水灾？伏尸满地，几乎每走上两步就会遇到一具尸体，那些都是在前不久会说会笑的鲜活生命，一场大水，什么都没了。也许是那场水灾改变了大哥的想法，但大哥很清楚你我的命能够留下来，绝不容易，也让大哥明白了人如蝼蚁，脆弱得不堪一击。紫霞，大哥想对你说的是，你的心思大哥明白，但凡事要有个度，在大哥眼里，人命就是天，无论何时，你要做什么，只要是好的大哥都不拦你，只一条，绝不可将人命当儿戏！”

“我知道错了！”

“好了！别哭了！”

听到大哥软下来的语气，紫霞终于忍不住扑到他的怀里大声地哭了起来。陆衡章叹着气将紫霞揽住，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都成大姑娘了，还哭鼻子呢？”

是夜，从昏迷中醒过来的影木在黑暗中睁开双眼，看到这陌生的环境并不觉害怕。她的额头已经被围上一圈纱布，她轻轻地碰了碰，并不在意，随后拿上放在一旁的蓝色包裹，默默地打开了屋子的门，身体渐渐漂浮，随即无声无息地飞过衙门的高墙，落在街道的小巷里。

她静静地对着衙门的方向，默默地注视了一会儿，最终转身如幽灵般融入黑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