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花海千寻
孟礼恒正想勾起嘴角一笑,却一把抓住世离手腕,眉头紧紧深蹙:“世离哥哥,你快回白国告诉白国公罢……父君他们实在是太……过分了。”世离依稀可见孟礼恒眼中流转过一丝深色的光,不由得也蹙起了眉,定定地看住那双眼眸:“你放心,我会的,”忽的又一皱眉,“可你要怎么办?”
“我自然是在这里……”
等你。
空气中缄默半晌,世离似下定一个偌大的决心,勾起嘴角,一手揽过孟礼恒,那一瞬,礼恒觉得,天空仿佛将要大雪飘飞,将世离英气的侧颜覆盖,还有那一双黑曜石一般的眸子。
孟礼恒的眼角突然有些刺痛。
世离只身走上前去,步步远去,步步恍惚。身后的宫殿依旧灼灼地烧着烈火,噼噼啪啪声此起彼伏,礼恒觉得有些热,伸手揩了揩眼角。一抬袖,却见世离横刀立马直冲城门外,身后跟着的是随从刘公公与月失,与马一起奔腾的,还有阿黄。
“世离哥哥,他是有很多很多伙伴的呢。”
“我呢,是个断袖,从前是个断袖,今日也是个断袖。大概,跟在他身后,只会拖后腿罢。”
礼恒转身,对着湖面理了理蓬乱的头发,神色漠然,起身,朝孟国公所在的大殿走去。
一路上,刘公公不停加大策马的力度赶上世离,心疼得问这问那:“殿下这是怎么了……衣服,衣服怎么破了……这可是上好的绸缎啊,这么宝贵居然被那个孟国公弄成这样……啊,殿下您看您的脸,如此英俊竟然也沾上了灰尘,早知如此就不来孟国了……嘤嘤嘤嘤……”说罢掩面啜泣起来。
月失骑在另一匹马上,神色忧郁,一双眼亦是红彤彤如烟熏,身影在马上飘忽,似乎片刻就要倒下。
世离余光瞥到二人,心中好笑,正要说话,却欲言又止。月失如此,定是在担心穆宜。世离眼前浮现出穆宜的脸庞,却刹那间转换成姜暮夜如冷剑一般的神色和逼人的侧脸。
心中猛的一怔,一个勒马,马的前蹄高高抬起似是受了惊,原地长嘶两声。阿黄停下来,摇着尾巴望向世离。“刘公公,月失姑娘,你们带着阿黄先回吧,我得去找穆宜。”
刘公公听罢忙跳下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头磕得当当响:“殿下,不可!当初来孟国,国公命奴才护住殿下与公主安全,可如今殿下和公主前遭羌王绑架,后遭孟国公算计,殿下您能保全,那是皆大欢喜!可若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您让奴才一个人回皇宫,让奴才如何与国公交待?恳请太子殿下三思!”
世离下马,忙扶起刘公公,淡然自若。
“可若是穆宜有个三长两短,你更加无命去见我父君。”世离浅笑,依旧温静似水,可这一笑,令刘公公心中一阵沉闷。
说罢,世离毅然扯下长袖上一块布,一声狰嘶,白衣一角已被世离呈在掌心。刘公公正要惊呼,见世离从身后拔出长剑,利剑出鞘,世离却用左手掌心在刀刃上抹出一道殷红血迹。血光与剑之寒光交汇,刘公公刚没站稳就又跪在一旁,连带着身后的月失也瞪着大眼扑通一声跪下。
利刃回到刀鞘之中。世离垂眸看向跪在身前、神色紧张的二人,并未言语。用右手手指指尖于左手掌心沾了鲜红颜色,一笔一笔写在衣布之上。末了,将衣布叠了两叠,交与刘公公手中,依旧是温婉带笑,眼波流转得依旧好看:“把这个带给我父君。”
刘公公见他两手都是殷红的血,哪里还说得了话,拼命点头。却见世离转身上马,连看都不看一眼伤口,紧紧握住马鞭,策马惊起一路尘土。
不过片刻,天就下起淅沥小雨。山路迂回而朦胧,世离的方向坚定一如他在战场挥戈时的痛快。龙脊山,姜暮夜的必经之路,亦是,那个人的死去之墓。
可淅沥小雨似乎愈下愈大,转眼间又是电闪雷鸣,雨似倾盆而泻,将世离浇了个通通透透。
而此时,穆宜牵着马,拂去面上雨水,在黑暗中摸索一条可行的山路。她身边的马儿似乎娇气,害怕得原地打转,穆宜忙抱住马脖子,轻轻在马的耳旁低声安慰:“马儿,请你再坚持一下,走出这里,我们就可以见到世离了……我可告诉你啊,姜暮夜那个大条神经,是困不住他的,你要是这个样子,见到他了,不让他好好调教调教你……”
在穆宜一面安抚一面低声细语之下,马儿缓步前行。穆宜见了,心中不免一喜,脚步加快。却不料山高路滑,一个没站稳,竟直直向后仰去。来不及惊叫一声,却感觉实实在在地被什么接住,恍惚间,自己抬眸看到的,竟是世离那双满目眼波流转的深情。
“我有点激动了,差点儿将你放走。”而耳边却响起的是一个极其妩媚的声音,穆宜定睛,是夏宜。
“啧,你真是很缠人啊。”穆宜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伸手从长靴中拔出匕首朝她刺去,却不料夏宜眼疾手快,飞身退后躲过一招。“我退让一步,没想到你却自顾自地来找我,夏宜姑娘,这是你自找的。”说罢,穆宜双手握住刀柄,飞身上前,眸子依稀可见红光——却见夏宜轻轻侧身,从身后掏出一包奇香的粉末,摁在了穆宜的面门上。
空气中一阵奇香,穆宜眼睁睁看着自己无力至松开离夏宜不过一指宽距离的刀,刀应声落地,可落地的竟然还有一清脆之声。穆宜来不及去看,眼前一阵天昏地暗,耳畔的雨声,也愈渐消失于遥远的边际。
“穆宜,莫怕,我在。”耳畔似乎又响起一阵磁性声音,极其温柔,触动她心中最美的琴弦。
……
“世离……”
朦胧之中似乎到了一片了无边际的花海,花香,似乎是这个世界唯一的味道。穆宜身着一身凤冠霞帔,一如新婚。她面带笑意,朝花儿凑近,极轻地吸鼻。可突然之间这花香侵入她的身体,却似千万把利刃捅向心肺,她五脏俱裂地疼痛,捂住胸口,一口鲜血抑制不住地从口中喷出,溅了一地。
于是,穆宜被这个噩梦惊醒了。
她一眼认出这是夏宜的屋子,屋外已是放晴,那片不大的花海熠熠生辉。穆宜收回目光,胸口闷闷地疼。欲要起身下床,双腿却麻木地不能自己,每动一下,便是疼痛难忍,穆宜几乎要憋出泪水。难不成是自己躺得太久了?夏宜到底给自己下了什么药?
正坐起来,穆宜环顾四周,下意识地想去摸刀,却发现,刀已不在。于是便要站起来寻找,可双腿似乎毫无气力,穆宜趔趄两下,忙扶住床榻。她尝试着再次站起,可双腿却一次比一次疼如刀割,每走一步便似梦中五脏俱裂的疼痛。
“我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