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厚生回来了

也就是这一年，失踪多年的厚生，也回到了济阴县，他是从山东曹州府过来的，那厚生骑着高头大马，挎着洋刀，穿着皮靴，趾高气扬，和大汉奸王海潮一同到了济阴县，王海潮也是同样打扮，他从正面看，高大威猛，大眼，大手大脚，从后面看，脑袋却是很扁。这些年厚生都是到了哪里啊，让笔者说下他的情况，厚生那一日离开家，开始还是辨的方向，到后来，不辨了方向，在早春的寒雨中行走，怀里还有几个窝窝头，他在人家的屋檐下住了步，避着雨，吃窝窝头。后来雨停了，就找了个打麦场，在一个麦秸垛旁掏了洞进去睡觉。后来，太阳出来，他知道了方向，一路乞讨往南走，他想南方不是要热点吗，他一路走来辛苦不必说，后来在一个县城住了步，他手无分文，乞讨也不是办法，那年月，兵荒马乱，有谁会可怜他一个外乡人。他来到了一家包子铺，要做帮工，老板答应了，只给饭吃，不给工钱。厚生什么活都干，倒垃圾，倒茶，垛粉条，老板像使狗一样使他，包子熟了，老板让他端包子，他去端包子，不小心炉火把他破棉袄点燃了，他心疼啊，破衣值万贯啊。但是人家不心疼，人家还怪他干的慢，不给饭吃，后来给了他一个窝窝头，羊根水活胡萝卜，他含着泪吃，泪水夺眶而出，滴到窝头上，萝卜，他又吃一些进肚子，有些食物渣掉在地上，有蚂蚁拉了去，他口里喃喃道：“小蚂蚁，你多拉些吧。”他故意掉了稍多一些，我今天就是饿死，也要喂饱你，他眼泪鼻涕一块下，怕被老板看到，转回身用手抹了去，旁边一个买包子的老大娘，不忍多看，一拉他衣襟，然后说道：“虎子，是你啊，你怎么在这，快随我回家做工吧。”厚生一惊诧，然后顺口答道：“大妈，原来是你。”于是包子老板放了他，他跟着老大娘走了几步，老太太给了他两个包子，他不要，老大娘说小伙子吃吧，这世道，我也没有办法救你。老人家走了，他呆呆拿着两个包子，木木的站在冷风里，想起了温暖的家，眼泪又下来了。

他漫无目的的在县城里溜达，在这个县城的西头，有个造酒的作坊，他进去要求干活，人家答应，这一家也不错，他做事勤快，手脚麻利，赢得人家的喜欢，他早先并不怎么喝酒，到了这里学会了喝酒，火辣辣的热酒，让他麻醉，让他忘掉一切，有一天，有只狗，也许是疯掉了吧，从外面跑了进来，扑向作坊主人的儿子，他拿了一根棒槌把恶狗打倒，人家于是很感激他，看他如此敢拼命，给他介绍一家卖盐的作坊，这晨做盐，奇苦无比，可是到了安徽某个县，这盐就可以吃，据说口感很好，也许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吧。这盐是由几个大水坑晒出来的，这个时候，正是秋季，他去了盐坊，人家只是让他去外地送盐，并不让他做其它的，他好像充当一个保镖的角色，人家就是看中了他的大胆，他答应了。这一次他们又去送盐，用小车推，那种木质的独轮车，一路上无事，他们到了买主那里卸了货，人家交了钱，他拿钱后返程，离家有一百里光景，太阳落山，前不见村，后不见店，他们走的这条路两边都是高梁地，高梁长的高而密，地上的土很热，虽然太阳落下山冈，不知为什么今晚的月亮迟迟还没有上来，也许是上来吧，是残月一弯，又让树木和高梁遮挡一片天，总之众人没有看到。秋虫和秋蝉的叫声，响亮的让人心烦，大家说：“老票怎么办？”领头的被称做老票。厚生说没办法，先休息休息吧。话音未落，从旁边的高梁地里杀出几个人，都拿了枪，是要钱还是要命？大家都哆嗦着掉自己身上的东西，其实钱都在厚生那里放着。厚生说道：“还是闪。”人就钻进了高梁地里，众人这才醒悟，跑的乱七八糟，只留下了几辆空空如也的独轮车。不说其他人，单说厚生，厚生瞎跑，钻出一片高梁地后惊魂才定，伸手摸了摸腰间，钱还在，他想：就算是钱在，回去也不好交差，毕竟那么多保人，有伤的，死的，或者是失踪的，自己也不知道在哪里，抬头看了前方，有一个小村庄，三三两两的灯火，在厚生看来宛如仙境。他小心的走到村里，在村西头敲了一家人家的门。“是当家的回来了吗？我这就来。”有个女人清脆的声音。“当他丈夫回来了呀！”女人快步过来开门，门开了，他惊的叫了一声：“啊！”原来是陌生人，脸上满是血道道，分明是被高梁叶划破的，厚生忙道：“大姐莫怕，我是外乡人，去送货，半路上让歹人劫了，想到你家喝口水，帮帮我吧。”女人看到一个年轻人如此可怜的乞求，心也就软了，让他进了来，打了水让他洗了脸，还拿了几个高梁面馍让他吃。厚生吃了几口，才仔细打量了这个女人，长脸，不算黑也不算白，有几颗浅浅的雀斑，他的嘴唇很薄，她的眼球柔柔的，她坐在椅子上，很随和。此时女人也在仔细打量着他，一个白净的人，还算清秀，看的出是一个老实人，女人说：“大兄弟，不瞒你说，我的丈夫就是不正经干活的人，时常做些抢夺的事。”厚生一听大惊道：“大姐...”他的下句还没有说完，外面又有敲门声，女人说：“谁啊？”“老婆，快点开门！”这次真的是他的丈夫回来了，女人忙把厚生推到床底下，然后答道：“就来！”女人迎了出去。他的男人跟着过来，厚生趴在床底下，手里拿着高梁面馍，紧张的仿佛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不能出大气，鼻子闻着潮霉味，也异常难受。借了一些光线，往外望去，正是一劫道的络腮胡子。那胡子说道：“今天倒霉死了，几天了，好不容易等来一趟生意，不料想让老票跑了，其他人身上没有几个钱，真烦，咦，桌子上怎么有馍？”“当家，我只是怕你饿，给你拿了几个馍，我...”“你真心疼老子啊！”女人不做声了，给他倒了碗水，那胡子喝到一半，听到外面有人叫道：“老大，兄弟们等着你呢！”胡子道：“催，催什么呀，催你娘，催命鬼啊你！”然后就摇晃着出了门，厚生刚想喘口气，那胡子又折回头，对女人说：“不要等我了了。”女人不作声，也不送他，满是怨恨的看这间屋子，窗边有只蜘蛛在精心的织它的网，女人突然觉得什么都没有，甚至还不如一蜘蛛，至少它还有一个网。她对床底下的厚生喊道：“出来吧。”厚生出来掸了掸身上的土，坐在床边小凳子上，女人道：“我男人，出去快活了，今天就我们俩个了。大兄弟，来咱们喝一杯酒吧。”厚生道：“好！”他心里想豁出去了，大不了，今天就喝死在这里。厚生坐到了小桌子旁，女人拿了高梁酒，俩人一人一杯，满当当，然后举杯一饮而尽，女人这才说话：“兄弟我命苦，嫁了这个猪狗都不如的人，不知道有多粗鲁，还整天偷鸡摸狗，终日不看家，一个女人家过的难熬的奶。”她没有流泪，只是絮语，厚生也把以往的经历说给女人听，当女人听到厚生说，自己在包子铺的遭遇时，她竟然泣不成声，厚生的故事击中了女人的心，她一下抱住了厚生，厚生也用力的抱住了她，在错暗的油灯下，俩人人放声大哭，是同命相连吧，俩人不能自已，哭了一回又重新倒上酒，俩人又喝，然后又哭，这时候已过了子夜时分，窗外空气稍微凉了起来，有一点凉风从门缝挤进来，院子里有两只猫，在叫声，它们在疯狂的zuo爱，屋内，山移花揺，一对苦命人恰似两只猫，极尽苦甜之美。事后，厚生清醒了过来，女人也清醒了，两了呆了半天，女人道：“既然我跟了你，一不做二不休，与其做露水鸳鸯，不如做长久夫妻。我今天就随你去了。”厚生道：“好，大姐，咱们这就走。”女人稍微整理衣物，和厚生一道急奔出了家门。

天亮时，厚生拿了铜钱，买了马，马车，俩人坐了一路向北，厚生本意想回家，后来一想，不知道哥嫂是否还会怪罪他，再说，他拿了人家的货钱，又拐了一个媳妇，肯定会给家里添乱的。于是一乱想，就到了曹州府，俩人到了曹州府，租下了一个小屋子，由于厚生有些钱，帮一点小生意吧。厚生就放些胭脂水粉，做起了货郎，女人就在家里，厚生这一段时间，真的很快乐，女人也很快乐。早晨厚生准备好东西，挑起了担子出门，沿街吆喝：“胭脂水粉啊！针线镜子啊！”他的声音清脆，引得大姑娘小媳妇出来购买，他薄利多销，价格公道，是一个好货郎。女人在家里没事就喂那只马，先喂着再说，过几天，到集市上处理掉，连马车。傍晚，女人就在家开始边做饭，边盼郎归。

这一日，厚生又出门，依然卖货很顺利，挑着担子，摸着腰间的铜钱，心里高兴，得意，不由自主，哼起小曲：“扯绫萝，打茶盅，小孩叫爹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