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白衣 梦魇
最近的几日都不见她来,方子绪的日子无比的单调,身上的重伤和风寒也不知如何染上的。除了躺在床上,他那也没法去,简直是煎熬。
“不过,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他将手绢在眼前摊开了,不断地喃喃着“奚梦”二字,“她或许会在来吧?”
“公子,”一个扎着两束马尾的丫头端着饭食进来了,子绪急忙将手绢收了起来。一连几日都是这个女孩为他送饭“今天的菜是苦麻叶炒嫩笋。”
子绪有些不满地锁紧了眉头“为什么天天都只让我吃素,难道这样病人就会好得快一点儿吗?”
丫头扑哧一笑,将饭菜端到床边的桌上,一时间,淡淡的麻叶香盖过了炉中慢慢焚尽的熏香“公子请不要介意,师父立过规矩,谷中任何人都不可沾荤腥……”
“那个师父到底是何方神圣?”方子绪白了白眼,小声地嘀咕“又不是出家人,这么讲究干什么?”丫头好像听到了他的抱怨,又忍不住掩面轻笑。方子绪楞了一下,忽然问这个爱笑的丫头“丫头,你叫什么?”
“我叫小月。”丫头露齿一笑,两道眉弯成了新月。此时的少年就开始纳闷了:同样的问题问两个女人,得到的结果却如此天差地别,女人果然是种难以定义的复杂生物。
正当他想得出神的时候,那个小月便毫不掩饰的问道:“那么,公子你呢?你又叫什么名字?”
“方子绪。”子绪从桌上取下箸筷,十分挑剔的夹起一条白玉似的新笋,无奈的塞入口中,机械地咀嚼着。”那么,子绪公子请慢用,小月告退了。”那丫头真是的,临走前还瞟了一眼他吃菜的德性,发出铃铛般清脆的笑声。
“切。”方子绪用筷子挥了挥,好像是在赶什么东西走的似的。
随后,他的目光看向窗外,如今二月未至,这庭院却已暖如三月,各色的花点缀满了窗口那尺寸的天地,花苞与花朵层次交错,蓝色的桔梗花,鹅黄的金盏菊,深紫的藤萝,殷红的海棠,纯白的梨花……织成一片花海,在微风里掀起一阵阵起伏的浪。
还好那个丫头没有发现,否则脸都丢没了。
他扒了几口饭,便放下了筷子,最近他都没什么胃口,或许是因为菜的缘故。虽然不怎么想吃,但倒是很嗜睡呢。奇怪的是,向来都不怎么做梦的他,最近梦到了很多。
……
杭州城内灯火通明,天上烟花绽放,亮如白昼。会场也是热闹非凡,各式各样的瓷器字画便有用心的摆放,吸引这一群又一群围观和争相竞拍喊价的人。方子绪倒是对什么古玩毫无兴趣,只是对一旁老头卖的糖葫芦狂流口水。
“师兄,”方子绪最讨厌人太多的地方,这会场里的人基本上都摩肩擦踵了“我们要待到什么时候啊?说好的夜宵呢?”林纶也感到有一点奇怪,倒不是因为子绪刚吃过晚饭肚子又饿了而奇怪“按道理,这时候沈老应该出场发言的,可是为何……”
他托腮思索了一会儿,一联想到那天沈老奇怪的安排,瞬间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锐利的眼朝南边望去——沈宸圭的马车竟不见了。“不好,子绪我们快走!”
“啊啊,发生什么事了?”子绪刚和那卖糖葫芦的老头讲好价钱便被一把拽走了。两人朝原先马车停靠的槐树下一看,地上已然躺了六具尸体,他们的伤口出乎意料的一模一样——喉管被生生切开一寸深的口子,下手凶狠利落。
“应该是为了防止对方发出叫声而切断他们的喉咙……”林纶分析了会儿,“对手恐怕是十分熟练的杀手,沈老凶多吉少了。”
他又迅速的从地上摸寻出马蹄印,冷静地说道:“半刻前,对方应该已经挟着沈老朝南走了,现在应该还追的上。”话毕,他又瞬间消失了,子绪无奈的摇摇头,忽然又被一只手拽着向南奔去。
马车正向南郊的钱江驶去,马车上一位身穿白袍的玉面男子,手持三尺断发之剑,正抵着沈宸圭的下颚。“沈先生,”白衣男子冷冷的开口,声线如同往年冰封的雪山般那般冰冷“东西在哪?”
沈宸圭面无惧色,冷笑一声:“就凭你这种歹毒之辈也想逼我说出它们的下落?省省吧!”男子沉默了一会儿,安静得如同一座冰冷的塑像,他的沉默压得沈宸圭喘不过气来,对方似乎已经极力压制杀气了,但还是恐怖到足以令人窒息。
“在哪里?”男子的语气冰冷依旧,而且没有一个多余的字。
“早已送与他人,你就别想在我身上打主意了,到头来只会……”沈老坚持不想说出宝物的下落,男子的眼神仿佛瞬间拥有了剥离灵魂的能力:“即使你不说,”男子每次的语气都近乎相同,如同一幅机械“带我送你到蓬莱仙岛,自有读心巫术逼你说出来。”
“哈哈,”宸圭大笑一声,毫不胆怯,这次竟有了赴死的觉悟“那你干脆杀了我吧,问我只会是徒劳。”男子不语,数年来他杀过无数人,什么类型的人都杀过,杀人对于他如同呼吸时吸气呼气那般简单,眼前这人,要杀还不容易?“幼稚的老头。”
忽然,那自头顶一声巨响,马车的车顶被掀去了半个,一个头戴帷帽的披风男子一剑刺下,剑如疾电,快可追风。“当!”只见沈老身侧一道火花闪过,披风男子瞬间没了踪迹,沈老自己也被带到了郊外的空地上,他还在大口的喘着粗气。
披风男子瞬间朝马车冲去,企图拖住车中的男子。
“师兄小心,他在你身后!”子绪急忙大喊一声。什么!?林纶暗自吃惊,对方竟能闭住杀气瞬间出现自己的身后,步伐之快,恐怕是他所望尘莫及的。
一剑刺来,掠过一道寒光,直逼林纶的腰部。糟糕,林纶暗叫一声,“哗”剑锋刺穿了黑色的披风,但是人去没了踪迹。
“蝉蜕!?”男子有些小吃惊:“想不到四剑之首还玩这种小把戏啊。笑死人了。”他一跃便跳上了马车的顶棚,林纶堵住了马车的去路,而子绪和沈老站在马车之后,对方似乎是无路可走了。
林纶没有过多的调整自己体内的气息,,又扑上马车施出一击。这次他使出了剑痴的独创剑招——风切。一道无形的刃横扫向男子的腰,对方似乎难于招架,但是一道白光闪过,竟然勉强挡住了无形的气刃。
他肩上的袍破了一个口,鲜血也晕染散开。强大的冲力将他震出马车。林纶守在了马车之前,命令子绪带着沈老离开。
“师兄,你一个人真的可以吗?”子绪刚将沈老送上马车,此时的他极想留下来助师兄一臂之力,可是林纶语气斩钉截铁:“你快走啊!否则谁也走不了!”林纶一掌将子绪击向马车,子绪眼睁睁地看看到师兄与那魔鬼一般的人物对峙着,心里无比挣扎。
师兄,师兄,不要离开我……
“啊!”子绪猛然惊醒,一切又回到这安宁平静的房间中。呆在这,总感觉这里根本分不出四季,现在本该还是寒冬腊月,但这庭中却如阳春三月,莺飞草长。
本不是海棠盛开的季节,却在窗边怒放着,这里只有春天,难怪唤作春风谷。方子绪每当梦到恐怖的东西,便会习惯性地看向窗外,看累了,便像之前一样,一头埋在软软的枕上,安静地闭上眼睛,他都是这么打发时光的,没有任何期待,平淡无奇。
困苦的时候要记得笑才对……这是师兄告诉我的,他和那个白衣男子为何我却记不清了呢,算了,再睡一觉,说不定会明了吧。
“你在笑什么呢?”清脆的女声打破了这非宁静与平淡,这个声音有点熟悉,清澈如风铃声。方子绪猛地睁开眼,一个熟悉的笑靥就出现在他眼前,第一次,如此近的看到一个女孩的笑,他的脸“唰”的一下红到了脖子根。
原来是她,方子绪一直揉在手中的手绢,拽得更紧了,看着这个叫奚梦的少女伫立在他面前。
几日不见,她的头发上盘着的冷梅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束紫玉簪,嫩青的花萼托着六瓣花瓣,雪青色沿着花瓣愈来愈淡,如同清水稀释过一般,淡黄的花蕊三番这怡人心脾的清香。
“诶?你的气色不大好诶……”奚梦圆溜的双眸就这样盯着他,然他感到颇为不习惯,她笑着说:“莫非是金灵火珠的效力太强了,热的你两腮发红?”
“才没有,”方子绪扭过头去,有些不屑的回答道:“那玩意儿在小爷我喉咙里卡了二十多天,小爷早就不需要那破珠子了!”
“哦,”奚梦故作惊讶,然后凑到子绪的脸旁,露出一脸诡秘的笑:“听小月说,你最近都不好好吃饭,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呀?”
子绪一惊,小月不会告诉她什么了吧!?方子绪的心砰砰的跳着,一脸惊恐的看着面前貌似天真的少女,喉咙干涩的要裂开似的。
他闭上眼故作淡定地说道:“小爷怎么会有心事,只是贵谷的饭菜太过于清淡,太久没见过油腥而已……”
“哦?呵呵……“她只是淡淡一笑,又像是有什么心事地向窗边走去。